哒哒哒。
马蹄声靠近。
正襟危坐在车厢内的戚学士闭目养神,皱了皱眉。
“余姑娘,你要不要出来骑马?”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哒哒哒。
马蹄声远去。
戚学士的眉头放松了下来。
哒哒哒。
马蹄声靠近。
戚学士从鼻孔里喷了口气。
“余姑娘,那边野花开得真好,我给你摘了一把来。”
哒哒哒。
马蹄声又往前跑去,戚学士有些心浮气躁。
没等他再冥想入定,哒哒哒,又来了。
“余姑娘,你要不要吃野果子,那边树上长了好多李子。”
女人小声说话声。
“哈哈哈,余姑娘说的真对,李子生在大路边,没有人摘一定是苦的!”
云书来爽朗的笑声听在戚学士耳中,简直像乌鸦嘶鸣一样难听。
戚学士愤怒了,把车帘一把拽开,伸出头去,只见云书来骑着马,舔着脸跟后面马车上的人说话。
发觉戚学士愤怒的目光,云书来心情很好地冲他一笑,戚学士更闹心了!
“云公子,你过来!”
云书来依言让马小跑到戚学士车旁,听他有什么高见。
“云公子,你在京里卖弄色相,让那些女子们买你家东西,倒也无妨,左右是做生意!”戚学士义正词严,“后面那个可是义妇,是正经人家的妇女,你别老是……咳,总之得放尊重些!”
云书来听他这一番教训,眨了眨眼,露出醍醐灌顶的表情来。
“果然,戚学士说得很对!”
戚学士满意点头。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我还是要多多修习内在,才能让余姑娘对我刮目相看!”云书来大是佩服,冲着戚学士拱手道,“果然不愧是翰林院里的大人,说话实在有道理!”
“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戚学士伸出无力的手,看他打马向前,从路边李子树上摘下一颗饱满多汁、红的发紫的李子,再调转马头,跑到余年车边,当面咬了一口。
“哎呀,果然好苦!”云书来皱着眉头道,“苦得我舌头都发麻了!”
戚学士便见那车窗里伸出一只小手,手掌上托着几颗糖,云书来接了过来,往嘴里扔一颗,甜得笑眯眯的。
混、混账东西!
一向持身端正的戚学士,真想把云书来用苦李子噎死。
那边车厢里,坐着余年和阮、熊两位夫人。
“余年,这云书来怪讨厌的,没看见咱们在这商量大事儿吗?”
熊夫人皱着眉头道,她和她哥是一个路子,看不上云书来这等风流人物。
阮夫人却笑道:“阿弥陀佛,可有个能治住他的了,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阮夫人也讨厌云书来,但她不是因为云书来名声太糟,而是因为她家里一个炎炎一个棉棉,都对云书来颇有好感,动不动就追着她跑。
自家的女儿还没出阁呢!跟这样人在一块呆多了可不有损闺誉?
如今云书来追着余年跑,好似那驴子前面挂根萝卜,看得见,吃不着!
阮夫人只觉得看着云书来跟小狗儿似的在余年面前弄把式,有趣极了!
余年干咳一声,尴尬地道:“刚才说的玫瑰制品,最好还是先紧着两样做。”
阮夫人对这个更上心,连忙问:“我想着,既然要开铺子,为何不多做些样式?你刚才说的玫瑰膏、玫瑰点心、玫瑰糖、玫瑰茶还有玫瑰粉,是了,还有玫瑰香油,咱们一股气儿把它全做成了多好?”
熊夫人也连连点头,这回她和阮夫人到河津县来,就是为了谈玫瑰生意。
那日她尝了余年指点过的玫瑰宴,大是叹服,再听阮夫人说,玫瑰能做出那么多样儿好东西,便动了心,和阮夫人商量着开个玫瑰铺子。
阮夫人来了两年,熊夫人何曾服过软,这回熊夫人特意做小伏低,把她顶在头上,哪有不痛快的?何况她本来也想做这个买卖了。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驾着车往河津县来找余年,却不料遇上余家人围攻四时好,又碰上钦差颁旨。
余年进京的事不能耽搁,于是两位夫人便陪着余年走个半路,把开铺子的事商量了。
“蒸糕点心只合当日做,当日吃。玫瑰糖和玫瑰膏,放糖放得多,能存得久。”余年将好坏一一数来,“玫瑰茶和玫瑰粉也可以做,只是不如这两样甜甜的,冬日里头好看好吃。”
“那玫瑰香油如何呢?”阮夫人迫不及待地问。
余年笑道:“是好东西,又禁存放,且能卖上高价。只是我对精油提炼之法一知半解,最好还是从南边聘了工匠来,慢慢摸索里头的门道才好。”
阮夫人叹了口气,却是一脸心满意足:“我就说,什么事到了你嘴里,难也不难了。”
当下议定,先做玫瑰姜粒红糖块和玫瑰膏,这两样女子来癸水时吃着缓解不适,平日里吃又能美容养颜,应当是最容易卖的。
看看到了午间,马车在驿馆停了下来。
戚学士迈出车来,眉头一跳,只见那云书来又守在后面女眷的车旁,伸着手,满脸笑容地向余年伸手,余年摇摇头,轻盈地跳下车来,反身让熊夫人和阮夫人搭着自己的手下来。
心中再怎么不满,戚学士也不能把云书来赶走,要算起来,云皇后是云书来的亲姑姑呢。
“快些将饭食端上来!”
侍从大声道,让驿馆人准备饭菜,那边连忙将刚刚做好的萝卜炖羊肉和蒸饼送了上来。
大兴王朝以羊肉为贵,一斤猪肉价最贱时不过八九文而已,但羊肉便是丰年时也要三四十文一斤。
按理说,驿站拿出羊肉来,算得上等吃食了,但戚学士刚刚吃过余年的海鲜盛宴,平日里又偏爱清鲜口味的食物,见着热腾腾的肥羊肉,便有些犯难。
况且这驿站中没什么好厨子,配着上来的几盘菜蔬也粗糙,勉强入口罢了。
他都如此,更别提那两位夫人了。
大夏天的,又热又肥又膻,哪里吃得下?
余年尝着驿馆做的羊肉味道尚可,就是有些膻味,想了想,从车厢她那箱子里头拿出一个陶罐来。
“这是何物呢?”戚学士不知她为何端出个罐子来,难道是做的蜜饯?
余年俏皮一笑,将那罐子打开,冒出股辣香辣香的味儿来。
“这是……”
一勺带着大块瑶柱、金钩海米,肉粒、芝麻、花生碎和辣椒碎的红油海鲜肉酱被盛在了小碟中。
“此物名为辣酱,戚大人若能吃辣,请尝尝?”余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