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分局，杜城一行人摇头晃脑的走进办公区，颇有‘将军凯旋’的气势。
姜小白崇拜看着林涛，佩服的说：“师父，果然咱们在日落前破案了，你们俩真厉害！”
“说了三小时就是三小时。”杜城得意的摸了摸头发，笑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林涛环顾四周，瞧见沈翊画室门关着，随口一问：“诶，沈翊呢，还没回来呢？”
蒋峰耸了耸肩：“没呢，可能案子不好破吧，哪儿来的三只眼强\/奸犯呐，当真以为是抓二郎神呢，又不是《封神榜》。”
众人被蒋峰的话逗的哈哈大笑，凑巧李大宝穿堂而过，林涛赶紧招呼她：“宝哥，听说你也去凤池那边帮忙了？”
李大宝停下脚步，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嗯，检测结果刚出来，我正要给沈翊送过去。”
杜城随口问道：“情况怎么样啊？”
“怎么？好奇了？”李大宝眉毛一挑，“要是不放心，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啊。”
杜城吹了个口哨：“我自己这边的案子都忙不过来，哪儿有时间管他呀！”
“就是！”林涛搭上杜城胳膊，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警察，“要说不放心，也是欧阳…”
李大宝赶紧瞪了他一眼，林涛也自觉失言，赶紧闭了嘴，好在姜小白、蒋峰都去整理档案了，不然以他们灵敏的‘八卦嗅觉’，定能察觉出异常。
杜城没好气的拍开林涛的手，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办公室。
李大宝也转身离开，林涛在原地‘我我我…’了半天，差点自己抽自己嘴巴，就在他还在懊恼之际，李大宝又飞快的跑了回来，与他擦身而过。
法医中心办公室里，欧阳月翻看着手里的报告，拨通了沈翊的电话。
“沈翊，结果出来了，不过没什么好消息，受害人的身上无法提取到有效的指纹和DNA，这个强\/奸犯应该事先抹除了犯罪痕迹，还有，我们从她体内验出来一种γ-羟\/基丁酸成分。”
“γ-羟\/基丁酸？”沈翊走出办公室，再次听到这个化学名称，他一阵心惊，连自己这样身强力壮的男人只射入了一点都会失去行动力，更何况柳小叶这样的女生，那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
“对，就是上次曹栋给你用的那种迷\/幻剂，报告我已经让宝哥送过来了。”
“好，我知道了。对了，我今晚要留在凤池把画像完成，赶不及接你下班了，我跟瑶瑶姐打了电话，她说等下来接你，你别着急走，知道吗？”
“好，沈大画家，你说什么是什么！”欧阳月会心一笑，可眼神扫到手里的报告，语气瞬间变得沉重：“对了，柳小叶的验伤报告我看了，我有点担心她，现场的证据、痕迹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可她心里的那道痕迹抹不掉，会跟她一辈子，你学过心理学，面对受害者你的话更能直击人心，你帮帮她，她还那么小。”
“好！”沈翊郑重的点头，“我先挂了，你到家给我发信息。”
胡鹏飞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的沈翊，问道：“听话水啊！？”
沈翊有些诧异：“您知道？”
胡鹏飞无奈的点头：“γ-羟\/基丁酸嘛，我跟你说，这种东西隔三差五就会在黑市中流通，想要缴获，必须要长期追踪，定点清除，但过不了多久，又春风吹又生，特别难管。”
沈翊沉默着没说话，暗道，原来这玩意儿这么容易买到，那曹栋能有也就不奇怪了。
倒是胡鹏飞突然灵光乍现，看向沈翊：“这么说，柳小叶看见的三眼怪物，很有可能就是迷\/幻剂造成的。”
“嗯。”沈翊点头，“胡所，我现在已经掌握了案子的基本信息，可以开始画像了，不过我想去见见柳小叶。”
“你可别了！”胡鹏飞拒绝三连，干练的脸上露出怜悯：“别让她受到第二次刺激了，她现在看到男的就紧张，激动的惊声尖叫，不然我们哪儿会请分局的李法医过来呢。”
胡鹏飞瞧见门口的刘曼，赶紧招了招手：“小刘啊，你来给沈警官复述柳小叶的话。”
刘曼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劝说道：“沈警官，柳小叶的情况很不好，她受了很大的刺激，问她什么都说不知道、记不得，描述出来的强\/奸犯，也就是那个三眼怪物，想再问出什么，应该很难。”
沈翊见他们误会，笑着解释：“我并不是要去再听一遍她描述受害的过程，和那个人的长相。”
刘曼不解：“那您去做什么？”
沈翊：“我是要去判断，她的混乱描述是源自药物，还是记忆的错误，根据对话，感受她的记忆习惯和精神状态，我想知道那张奇怪的画像，到底是她看到的，还是她想象出来的。”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解释，三人看向门口，却是李大宝扶着欧阳月。
胡鹏飞第一眼就见到她打着石膏的腿，奇怪她怎么来了，但还是很热情的迎了上去：“欧阳主任，您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欧阳月扶着李大宝的胳膊踮着脚往里走：“宝哥回来跟我说了柳小叶的情况，正好我要去医院拍片复查，就跟她一起过来了，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听她没有避讳腿伤，胡鹏飞这才问道：“欧阳法医，这伤是怎么回事？”
欧阳月笑笑：“半月前参加了个抓捕行动，受了点小伤，就是轻微骨裂，我可没有杜城他们的身手，这不，光荣负伤了。”
上次抓曹栋受伤，因欧阳月不想闹得人尽皆知，除了北江分局和省厅技侦的几位领导之外，并没有大肆宣扬，所以哪怕是同辖区的同事，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沈翊画出曹栋真容，却被张局请宣传部做了详尽的报道，让北江分局大出风头。
几人落座，胡鹏飞让刘曼赶紧倒茶，对于欧阳月的到来，他有些紧张，别看欧阳月现在只是分局的法医，但在她调来北江分局之前，可是鹏海市市局的主任法医，妥妥的正处级，自己年逾四十，还是个正科，级别上跟她可差了整整两级呢，再加上两年前胡鹏飞去鹏海市交流学习时，时年28岁的欧阳月已经是鹏海市刑事现场勘验的负责人了。
现场勘验是一个多工种相互协调配合的复杂工作。
通常来说，现场勘验组大致有四类工作人员。第一类是痕迹勘验人员，他们负责对凶案现场的所有可疑痕迹进行勘验，包括指纹、足迹、弹痕等痕迹的提取和勘验；第二类是刑事照相人员，警察内部俗称他们为摄影师，负责对发现的痕迹进行拍照，固定证据。第三类是理化生检验员，负责血液、精液、唾液等体液以及尸块生物证据提取；最后一类就是法医，负责尸体检验及尸体解剖。
一般情况下，会有一名经验丰富的人来全权指挥现场的勘验，不然，群龙无首，大家各干各的，往往会把整个勘验工作搞得一团糟。
等领导分配完任务后，往往第一批进入现场的人是痕迹勘验和刑事照相人员。刑事照相员配合勘验员对发现的证据拍照取证，同时负责固定现场的原始概貌，以及证物的位置等信息。其间，如果需要保护现场，比如有大片的血迹、足迹的时候，他们会铺设桥板，建立一条不干扰现场勘验的临时通道；等到他们工作结束，理化生检验员和法医才开始进入现场。
一个成熟的勘验团队需要数年的时间学习和磨砺，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毕竟，人命关天，儿戏不得，在现场勘验没有完成之前，现场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
当年胡鹏飞交流学习之时，鹏海发生了一起碎尸大案，他作为观摩学习成员，见到了欧阳月在现场给勘验人员分配任务，划分勘验范围，勘验重点，把他们这些外地学习的警察惊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胡鹏飞搓着手，激动的说：“咱们分局给我们所的支持很大啊！”
欧阳月跟胡鹏飞见过几面，但工作上几乎没有交集，所以对他印象不深，因此，她也丝毫不知胡鹏飞对她的敬佩之意。
“胡所，我们都很同情柳小叶的遭遇，一切都是为了尽快破案，案子的基本的情况沈警官也跟我说了。”欧阳月转头看向沈翊：“沈翊，我觉得你有必要再跟柳小叶沟通一下，这样能够更清楚的画像，你觉得呢？”
沈翊正在不满她伤没好到处跑，突然被点名，差点没反应过来，好在他的耳朵对欧阳月的声音有超高的灵敏度，没有听漏掉她的话。
而她的意见正好跟自己不谋而合，沈翊点了点头。
胡鹏飞刚要说话，‘叩叩’的敲门声再次打断了他，伴随敲门声的还有杜城略带调侃的声音：“沈翊，画像画的怎么样了？”
胡鹏飞看到杜城、林涛，又急忙迎了上去，他心里暗自嘀咕，这柳小叶的案子是不是牵扯了其他大案啊，怎么让分局的几位‘王牌’都找来了？
沈翊见到他们俩，没好气的说：“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案子忙不完么？”
杜城嘿嘿一笑，立马甩锅：“涛儿说要来见识见识三眼怪物，我没办法啊！我可是被迫来的。”
林涛听了顿时就不高兴，拉下脸反驳：“杜城，明明是你想来凑热闹，硬拽着我来，你不去当厨师真是可惜了了，添油加醋甩锅你咋那么顺溜呢！”
欧阳月在一旁看的嘴角直抽抽，出声阻止他们幼稚的言论：“行啦，别吵了，杜城、林涛，你们俩在外面这么吊儿郎当的张局知道么？也不怕丢了分局的人，让人家胡所笑话。”
杜城、林涛一听她发话，收起嬉笑，一本正经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胡鹏飞也喝了口茶，来掩饰自己那上扬的嘴角，北江分局里的俩活宝队长，在市里都出名的很，随时随地都能整个现场脱口秀，High翻全场人，没少给张局‘丢人’。
欧阳月给沈翊递了个眼色，朗声道：“既然你们来了就看看卷宗，咱们派出所不养闲人，是吧，胡所。”
胡鹏飞听到自己的名字，一口水噗嗤喷了出来，呛的直咳嗽，在坐的都是领导，他敢多说一句么？只能用咳嗽来躲避回答。
沈翊起身把桌子上相关的卷宗放到了杜城手里。
杜城反手把档案袋扔给林涛，如同扔烫手山芋一样，“我们是来观摩的，不是来抢案子的，而且线索都梳理的很清楚，就等沈翊的画像，我们这会儿接手，那不是摆明了抢人家凤池的功劳么，是不是，胡所。”
胡鹏飞现在想掐死杜城，怎么又问到自己头上了，他只能再次撇开头，手捂着脸继续咳嗽。
林涛想把资料扔回给沈翊，可瞧见他那副‘你敢给我，我就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的表情；又看向欧阳月，看着她脸上人畜无害的表情，说实话他真不敢递过去；又看向李大宝，不行，这个更不敢。
对面三人都不好惹，他只能讪讪的把档案袋放在茶几上，低声嘀咕：“命苦不能怨政府啊！”
见此情形，沈翊笑了：“行啦，你们就别推脱了，我们先去医院了。”说着，他起身扶起欧阳月，林涛刚要跟着起身，就被沈翊按住了肩膀。
欧阳月冲他俩眨了眨眼，然后跟胡鹏飞打了招呼，四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到了公安医院，李大宝直接去挂号处预约X光，刘曼则带着沈翊、欧阳月去了柳小叶所在的病房。
柳小叶由于受到刺激，给她安排的病房是单间。
他们没有贸然进去，欧阳月透过门上的玻璃，见她一人蜷缩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的盯着窗台上的绿植，可只要走廊上有稍大的声音，她整个人就会瑟缩一下，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刘曼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女孩子就是柳小叶，自从来了这里，她一直都是这样不说话，陌生人的靠近会刺激她的。沈警官，你确定你要进去吗？”同为女性，她发自真心关心她，同情她。
沈翊点头：“嗯，我会注意的，不会刺激到她。”
欧阳月观察了好一会儿，随后回头打量了一下沈翊。
今天沈翊穿着粉色T恤，白色外套，少年感十足的同时还颇有成熟的魅力，面对欧阳月的打量，他笑的温柔、眼眸发亮。
“沈翊，我觉得你可以换个造型，你这样去，恐怕会吓到她。”
其实沈翊心里也有此意，但他没直接说，反而问道：“应该怎么改？”
欧阳月向他招了招手，沈翊附耳过去，她轻声说了两句话，沈翊越听眼睛越亮，原来他们的想法再一次不谋而合。
欧阳月身高165，在女性中不算矮了，但在185的沈翊面前还是显得很娇小，他贴心的倾身弯下腰附耳听她讲话。
两人的身影在阳光下交错，在往来病人、医生的走廊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美的如同一幅画卷。
而这个画面定格在了刘曼的心中，她不禁回想起今天见到沈翊的情形。
沈翊面对他们所有人都有礼有节又梳理，即使他脸上一直带着浅笑，看起来很温和，可身上却隐隐透出冷峻气息，使人不敢靠近。
可自从她出现，沈翊虽然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要是面对她，他身上的疏离感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当李大宝拿着挂号单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刘曼愣愣的眼神，不禁心里‘哀叹’：“哎呀，又一个少女梦碎了！这男人长太帅好像也不太好呢！”
沈翊听完欧阳月的话，随即快步离开。
李大宝走到欧阳月旁边，把预约单递给她：“前面还有30多人，我们算着时间过去。”
欧阳月弹了弹那张薄薄的纸张，叹了口气说：“哎，这段时间来医院来的我都怕了，前几天我俩哥哥还打电话说来看我，我找了好多理由推脱才没露馅儿。”
听她提起两个哥哥，李大宝忍不住向她投去怜悯又羡慕的目光，她是独女，自然是体会不了那来自亲哥的压迫感，她都不敢想，要是欧阳月受伤这事被她那俩妹控的哥哥知道了，会闹成什么样子，想想都觉得后怕。
李大宝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大学期间有一次放假，顾瑶和她们三人约了出去旅游，打算趁着放假在外玩一星期，而欧阳月只跟她父母说了，没告诉他俩哥哥，当然，说了他们肯定也不会同意，所以欧阳月提议‘连夜出逃’，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她们早上到了目的酒店，晚上点了夜宵一开门，门口站着三人，送外卖的小哥，还有她那俩哥哥，真是太吓人了。
就在欧阳月向李大宝吐槽时，沈翊从转角处走了过来。
沈翊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相当的帅气，加上他俊朗的五官，嘴角浅浅的笑意，使得整个人更显得柔和。
刘曼再次被他惊艳，盯着他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沈翊冲着欧阳月眨了眨眼，就推开了病房了门。
病房里，柳小叶靠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的看着桌上的绿植，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沈翊敲了敲门，轻声打招呼：“在看什么呢？”
听到男声，柳小叶吓了一跳，看向门口，映入眼帘的是笑的温和的沈翊，见他穿着医师袍，柳小叶反应没那么强烈，可她依旧瑟缩了一下，呆呆的回答：“蜗牛。”
“医院很少有蜗牛，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儿从哪儿跑进来的。”沈翊怀里抱着文件夹，如同普通医生查房，他刚走近两步，柳小叶顿时紧张的连连颤抖，整个人往沙发里缩了缩，可沙发本就不大，没有后退的位置，她面色逐渐惨白，嘴唇颤抖的靠着沙发扶手，双臂环抱住自己，缩成一团。
见此情形，沈翊不再上前，隔着病床远远的说：“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恢复情况。”
“是…是要做什么…检查吗？”柳小叶的声音发颤。
“不用，就是来了解一下，你感觉恢复的程度如何了？”沈翊翻开文件夹，作势拿笔记录，只是他的眼神始终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柳小叶的神情变化。
“那我…要怎么做？”柳小叶低着头，不敢看沈翊。
“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来聊聊天，我可以坐在这儿吗？”沈翊指着门口的病床询问。
柳小叶偷瞄了他一眼，过了几秒钟才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谢谢。”沈翊顺势坐在空病床的床边，尽量将两人的视线趋于同一水平，免得柳小叶仰视自己，使她有压迫感。
沈翊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绿植的叶片上有一抹小黑点，他立刻找到了突破点：“你可以摸摸它。”
听他这么说，柳小叶慢慢的伸出了手，触碰了一下蜗牛的触角，蜗牛受到刺激，一下子把长长的触须缩回身体里。
“什么感觉？”
“湿湿的，凉凉的。”
“还感受到了什么？”
柳小叶再次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蜗牛的触角：“它好像很紧张，也很胆小，触角明明伸的那么长，可是我一触碰它，它立马就缩回去了，其实我昨天也看见它了，那个时候，它还在这花盆底下待着不动呢…它那么小，叶子又那么远，它一定花费了很多力气…”
“那你觉得，它想要去哪儿呢？”
“我不知道。”柳小叶仿佛是想到了自己，眼眶里续满了泪水，“它可能是饿了，想找点吃的，也有可能…是想喝点水，总之，一定是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不然，这叶子这么远，又那么危险，它不应该爬出来的。”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没有听到回答的她停了下来，有些紧张的看向沈翊：“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感受没有对错，这只是你探看这个世界的一个方式。”短暂的交流，沈翊已经得到了所需的信息，起身告别：“好了，你恢复的不错，好好休息。”
刚走出两步，沈翊又转头看向她，“小叶，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沈翊的话如同有魔咒，让柳小叶莫名感到安心，这次她没有躲避沈翊的眼神，终于直视他的眼睛。
病房外只有刘曼一人等着，见沈翊出来，她赶紧上前询问：“沈老师，怎么样了？”
沈翊环视四周，没看到李大宝、欧阳月，猜她们肯定是去复查了，他一把摘下眼镜，脱下白大褂，连同装样子的文件夹递给刘曼，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可以画像了！”
刘曼把挎包递给沈翊：“欧阳法医去拍片了，我们要去找她们么？”
沈翊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很快的浏览的信息，答道：“不，我们先回所里，她们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凤池派出所会议室里，杜城、林涛各自拿着手机，正激烈的打着游戏，沈翊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俩大刺刺的把腿翘在会议桌上，吊儿郎当的模样。
见他进来，杜城继续埋头推塔，“回来了？有没有什么收获啊？”
“差不多，可以画像了。”沈翊拉开椅子坐下，离他俩远远的，“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一个个吊儿郎当的，哪儿有队长样儿，也不怕丢了我们警队的人。”
林涛正在游戏里嘎嘎乱杀，头也不抬的回怼：“我们这是下班时间，再说了我们都是便服，不说谁知道我们是警察。”
沈翊懒得跟他们开辩论赛，从包里拿出画板，对刘曼说：“小刘，你复述一下柳小叶对犯罪嫌疑人的描述。”
刘曼沉思片刻，随即缓缓开口，把柳小叶的话一字不落的完整复述了出来。
“就这么多吗？”刘曼很快就复述完了，沈翊不禁有些怀疑。
刘曼被他这么一问，紧张的直扭手指头：“就这么多，我再背一遍吧。”
沈翊抬手阻止她，只是抱着画板在发呆，几分钟后，他拿起了画笔。
沈翊作画的时候，一向都是心里眼里只有这一件事情的专注，连杜城、林涛在一旁打游戏的声音都搅扰不了他，他仿佛在一个独立的世界，与周遭的一切隔绝开来。
欧阳月、李大宝在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进入会议室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沈翊心无旁骛的画画，刘曼坐在他旁边一脸崇拜的看着他，杜城、林涛两人腿翘在会议桌上，打游戏打的热火朝天，时不时嘴里还会冒出两句国粹。
两人见到她们进来，一改刚才‘二世祖’的纨绔模样，立马退出了游戏，正襟危坐。
见此情形，欧阳月、李大宝默契的抽了抽嘴角。
杜城尴尬的揉了揉鼻子：“欧阳，你这么快就复查完了？医生怎么说啊？”
欧阳月拉开椅子坐下，笑的开心：“恢复的很好，再过两天就可以‘解除封印’了！”
话音未落，专心画画的沈翊插话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别想着到处跑。”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他左手抱着画板，右手里的三支铅笔不停的交换在纸上滑动，他们见多了他‘沉浸式’作画，不论周遭环境如何嘈杂，他都不会受到影响，其专注力令人叹为观止。
而他竟然会插嘴他们的话题，可见沈翊并不是心无旁骛，只是不想搭理不相关的人，而事关欧阳月，那就是另说了。
“画像画完了么？你就插嘴。”欧阳月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怼，这人真的是管的越来越宽了，到底谁是医生。
沈翊被训了也不生气，只是专心画画，他现在只想早点结束送老婆回家。
林涛、杜城默契的嗤笑一声，颇有看戏吃瓜的‘雅兴’，就连李大宝也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们，这恋爱就是要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欧阳月见沈翊不再抬杠，转而看向旁边的三名吃瓜群众，可因为有刘曼在场，她不好直说，只能把桌上摆着的案卷资料扔给他们：“你们仨能不能干点正事，打游戏的打游戏，玩手机的玩手机，你们到底是来玩儿的还是来帮忙的？”
杜城讪讪的翻着卷宗，抬手捅了捅林涛，小声嘀咕：“涛儿，你看看，就是因为你，好好的非要看戏，给人胡所当苦力了吧！”
“杜城，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是你想来凑热闹，看沈翊到底能不能画出三眼怪！现在反倒怪我了？这锅我一人可背不动！”林涛反手打在杜城的肩膀上，‘邦邦’的声音一看就使了大劲。
杜城在林涛打第二下的时候扣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就此较上了劲。
“涛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杜城冲李大宝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威胁’：“宝哥不来你会来么？切~~”
林涛猛地甩开杜城的手，被揭穿了心思，他有些气急败坏：“给劳资闭嘴，瞎说什么，不愿意来就赶紧走，走走走……”
说着，林涛把杜城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两人就这样推搡了起来，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争论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李大宝刷手机的音乐都快要被他俩的声音给淹没了，揉了个纸团扔过去，“你们俩能不能小声点，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林涛听到她的声音，立马闭嘴，率先放开了杜城的衣服，气愤的坐回椅子冲着杜城干瞪眼。
欧阳月被他们仨的相处方式给逗笑了，可又不敢笑出声，只能努力的压下上扬的嘴角，可再多看两眼林涛那气鼓鼓的眼神，下意识把沈翊之前画的林涛二哈像重合，竟然毫无违和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三人看向她，特别是林涛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清澈的眼神里透漏出‘大大的愚蠢’，欧阳月赶紧给自己嘴做了拉上拉链的手势，然后趴在桌子捂着嘴笑。
她伏在桌上整个人直哆嗦，硬是没发出一丝笑声，这一群活宝，真是够了，难为张局把他们给凑一起，真是太搞笑了，同时也佩服不已，张局面对他们这群活宝竟然还能神色如常，也不知是张局笑点太高，还是自己笑点太低。
过了好几分钟，欧阳月才揉着肚子，红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缓过劲儿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几人各自玩儿各自的，欧阳月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隔着桌子探过身去拿桌上的素描纸。
这些纸上画着的并不是完整的人脸，而是好几种人的面部五官，不同角度的嘴、鼻子、眼睛、眉毛，欧阳月看的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刘曼提着一兜盒饭进来。
“几位领导都辛苦了，大家吃饭吧。”
沈翊没动，继续画画，倒是林涛、杜城，积极的放下手机去拿盒饭，吃的那叫一个香。
杜城看了眼林涛的吃相，忍不住提醒道：“慢点、慢点，别噎着了，你这是刚从渣滓洞放出来么，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分局亏待你了，饭都不给你吃。”
林涛咽下嘴里的米饭，囫囵的回怼：“大哥，我拜托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今天追那个嫌疑人跑了一路，你倒好，一点儿忙都不帮，你好意思啊你！”
杜城撇了他一眼：“兄弟，就那么个货色还需要我帮忙，你林涛还要不要在分局混了？”
眼见两人又要斗嘴，欧阳月敲了敲桌面提醒，刚刚他们俩差点‘打’起来就把刘曼吓得借口买晚饭躲了出去，现在要是再闹起来，人小姑娘估计要去外面蹲着吃了。
收到她的眼神暗示，杜城、林涛不再斗嘴，专心干饭，况且他们也真的是饿了。
欧阳月见林涛吃的风卷残云，那扒饭速度比杜城都快，看样子是饿狠了，她把自己的饭菜推过去：“涛哥，你慢点吃，吃不完这儿还有。”
对于林涛的食量来说，再来一盒都能吃的完，但他可不敢接欧阳月的，要是他今天晚上吃了她碗里的菜，饿着了这位祖宗，沈翊不得揍死他。
林涛把目标锁定到了对面的李大宝，不着痕迹的凑了过去：“宝哥，这么多你是不是吃不了？要不我帮你分担点儿？”
“滚！”李大宝打开他伸向饭盒的筷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林涛被打了筷子也不尴尬，讪讪的收回手，小心翼翼的说：“宝哥，要不我请你喝奶茶，你饭菜分我一点，反正你也吃不完。”
“两杯！”李大宝伸出两根手指，笑的很得意，“呃…再加一顿烧烤！”
“没问题！”林涛嘿嘿一笑，端起她的饭菜扒拉到自己碗里。
欧阳月一边吃饭一边观察他们俩，女人的敏锐直觉让她觉得这两人之间相处的方式不对劲儿，她下意识看向杜城，寻求答案。
杜城接触到她询问的眼神，冲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果然，这俩人有问题！
如果今天说自己是为沈翊而来，那么林涛就是为李大宝而来，可看他们俩的相处方式，李大宝应该还没明白，以为林涛对她只是纯纯的‘同事情’。
会议室里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吃饭的咀嚼声，半小时后，沈翊才停下了笔，起身打开了盒饭，坐到欧阳月身旁。
刘曼看着画纸上那些眼睛、鼻子、嘴巴等五官图，很是不解，以为自己描述不准确，让沈翊把画像画成了‘分列式’，赶紧说：“沈老师，是不是我描述的不够清楚啊？我可以再描述一遍。”
“不用了，这就是结果！”沈翊也饿了，但他的吃相跟林涛比起来，优雅了不知多少。
刘曼反反复复的看着那些五官，看了半天还是没懂。
面对她的不解，沈翊也不急于解释，直到欧阳月喝着林涛请大家喝的奶茶，低声询问，他才放下筷子解释：“每个目击者都有自己的表达体系，有的人侧重外观形态，有的人侧重感知，而柳小叶就是属于后者，跟她交谈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强调感知、偏重细节和物态尺寸，在迷\/幻剂的作用下，她的感受被剧烈地拉扯，会变得更夸张，会模糊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沈老师，那这个眼睛…”刘曼指着纸上的眼睛，追问道：“柳小叶的描述里是三角眼，为什么您画的不是这样？”
欧阳月也听过刘曼复述的话，也有同样的疑问。
沈翊自信的笑了，耐心的跟她解释：“因为侧转透视的关系，导致她看到的嫌疑人的眼睛像是三角眼，她意识不到嫌疑人左右脸空间的变换，所以，左侧的脸颊是侧转透视的脸，右侧的脸颊是平视正视的脸。”
欧阳月若有所思，看向那些素描：“那这个鼻头、鼻梁、鼻尖，你为什么要分开画？不把它们合在一起呢？”
“如果把她的叙述按照正常比例还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五官的局部其实是存在相互矛盾的。你想象一下，一个鼻子，不可能是鹰钩鼻，又是鼻孔朝天，又鼻梁很长，这些特征是因为致\/幻剂导致受害者失去了时间意识，她只能模糊的感受到，在不同的时间里，这些五官的闪烁变换。”
刘曼听着他的解释，好像是明白了，有些激动的抢答：“您的意思是说，这些矛盾的五官，有些是她幻想出来的。”
沈翊摇了摇头:“不，我认为她不会无中生有，但这些五官也不可能长在一张脸上，可是如果这不是一张脸呢？”
欧阳月眼里闪出光亮，有了答案：“柳小叶喝了迷\/幻剂，把几个人的脸融在了一起，所以，这不是简单的一起强\/奸案，而是一起轮\/奸案！”
在场的人听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李大宝气的浑身颤抖，怪不得柳小叶身上的伤那么重；而杜城、林涛也收起了刚才的嬉笑，浑身透着肃杀之气。
“下一步，就是要把这些五官还原到正确的脸上。”沈翊把盒饭放到旁边的空桌上，拿过刘曼手里的画纸，一张张整齐放在会议桌上，耐心的跟她讲解，“首先，我们需要剥离出哪些是致幻导致的模糊，哪些是不同脸上的元素，所以，在不能确定整张脸的结构时，我们能依赖的，就是这些五官的特征和细节，你看这些五官，从解剖学的角度、透视的角度、视觉特征的角度，有没有看到什么规律？”
沈老师难得的现场教学，大家都围了过来，李大宝听的嘴角直抽抽：“解剖我知道，透视是个什么鬼？”
欧阳月虽然不会画画，但读书的时候接学过颅骨复原，可惜她绘画基础为零，导致无法继续进修这个课题，但沈翊如此细致的讲解，她好似明白了一点，指着其中的两个图，试探的说：“这个流泪的眼睛和这个嘴，还有看向右侧这只耳朵和左侧这只眼睛，似乎分别是两个透视空间？”
“好，那我们现在把它拿出来。”沈翊见她‘开窍’，笑的自己都不觉的宠溺，不由分说的撕下那几个五官，三下五除二拼成了一个残缺的人脸。
欧阳月见他如此行事，也猜到了他的用意，她也动手把所有五官都撕了下来，按照合理的角度拼接成人脸。
眼看剩余的五官越来越少，刘曼有些着急，插话道：“沈老师，可这五官明显不够啊！”
沈翊不慌不忙的拿出那张‘三眼’画像，语气笃定的说：“因为致幻，有很多不明情况的元素，可能隐藏着其他面部细节。”
沈翊铅笔指着‘三眼’画像：“你们看，这个法令纹是不是有点奇怪，你们在看，这个侧面的眼睛…”
欧阳月刚开始还有点头绪，可随着讲的越来越深入，沈翊的话如同催眠曲，她听得只犯晕。
倒是刘曼如茅塞顿开，激动的说：“从这只眼睛的位置上看，那个法令纹，看起来…像是一个被漏掉的鼻子…”
沈翊并没接刘曼的话，反而怔怔的看着欧阳月，期待她能‘艺术觉醒’，可欧阳月还是‘辜负’了他的希望，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听不懂’仨字。
沈翊无奈的笑了笑，转身拿过还温热的饭继续吃。
他不奢求她能对绘画提起兴趣，别看欧阳月身为法医对人体组织结构非常了解，可这么多年来，每次她主动联系自己，都是为了让他帮忙画人体组织图，什么器官解剖图、血管分布图、人体骨骼图等等，等等，而这也成为了那些年他求而不得唯一的念想。
沈翊几口吃完饭，再次拿起了画笔。
‘三眼怪’的谜题破解了，那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了，欧阳月看了看时间，扫了一眼旁边嘬着奶茶的李大宝：“宝儿，咱们该走了。”
李大宝伸了个懒腰：“好，我也困了，明儿我还早班呢。”
欧阳月拍了拍沈翊的肩，就当打招呼，沈翊拿起桌上的手机晃了晃，用嘴型对她轻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欧阳月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随后在李大宝的搀扶下，离开了会议室。
林涛见李大宝都走了，顿感无趣，连拖带拽拉着杜城闪人。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凤池派出所停车场，可刚开出两个路口，两辆车又同时调转车头，朝着江边飞速驶去。
就在刚才，他们分别接到了电话，报警中心说有人在江边发现了尸体。
林涛给沈翊发去了微信，让他尽快完成画像赶回分局。
……
夜里十二点，胡鹏飞看着沈翊画的三张画像，激动的握着他的手：“沈警官，您真的不愧是‘捕风捉影小能手’，太厉害了！”
沈翊抽回手，谦虚道：“胡所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胡鹏飞激动的直搓手：“行，我立刻布置排查那天夜里参与联谊会的所有男生，就按照这三张画像找。”
早上八点，雷厉风行的胡鹏飞已经抓到了嫌疑人，他带着口供推开了会议室大门。
“沈警官，三个人全招了，他们就是蓄谋！我查了他们的手机和电脑，文件夹里面存的都是跟踪女生偷拍的照片，迷\/幻药在他们的住处也找到了，这回他们就想干把大的，跟踪了独来独往的柳小叶，提前准备作案工具，擦掉了现场的痕迹，所以，咱们找的才这么费劲。”
“胡所，既然人都已经抓到了，我就先回去了。”沈翊翻看完口供，起身告辞。
“这次多亏你了沈警官，辛苦了辛苦了，中午我做东。”
“不了，分局有新的案子，我要赶回分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