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办公室里，三个冤仲排排坐在电脑显示器面前，一个抱着画板画像，一个负责把光盘放进光驱，还有一个负责控制播放进度，倒是配合的很默契。
杜城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控制鼠标键盘，埋怨道：“沈翊啊沈翊，你说说你，你自己看就算了，还要捎带上我们俩，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我没有其他事情做么？我堂堂一队长，有多少事忙不过来啊。”
“杜城，你这是在执行张局的命令！”沈翊看都没看他，注意力全在手上的画板跟显示器上。
林涛这会儿感觉心都快跳突突了，也加入了抱怨的行列：“视频拿回来的当天我跟小白就看了一晚上，看的我都吐了，这好不容易缓过劲儿，今儿又来！还让不让人活了？我真的要挂了！”
杜城手指敲击着桌面，想死的心都有了：“你以为就你看了么？我跟蒋峰看的也快吐了，这么大剂量谁受得了，万一要是看出给好歹来，别人问起来‘这杜城怎么走的？’‘看片看死的’你说这，这多丢人！我应该去找欧阳拿点速效救心丸，以备不时之需。”说着就想起身先闪人。
可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还不知道他那点花花肠子，一个锁门，一个拽袖子，想跑，门都没有！
杜城眼见跑不了，认命的坐回椅子上，干自己的“本职工作”。
林涛锁好门，既然提到了欧阳月，也来了精神，八卦的眼神看向沈翊：“诶，你不是病了么？怎么还加班？”
沈翊看都没看他，脱口而出：“你才有病！”
林涛也不气馁，把椅子往沈翊边上靠了靠，贱嗖嗖的揭人老底：“得了吧，你跟欧阳的通话我们都听到了，嘿嘿，后续咋样了？”
杜城秉承着你不让我走，我也让你不好过的精神，加入了八卦队列：“对啊，昨儿晚上，欧阳不是在你画室门口看了那么久么，没误会你跟李晗吧？”
两人把沈翊夹在中间，仿佛就怕他跑了一样。
沈翊手里的画笔没停，语气里皆是淡定：“她昨天晚上来就是问我病好了没，我老婆不是那种无理取闹、断章取义的人，我跟她认识那么多年，这点基本了解还是有的，而且她现在还没把我纳入‘男朋友’的考量，再说了，即使我们真在一起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她也不会跟我闹。”
林涛：“真的假的？”
沈翊自嘲的笑了笑：“那可不，她是那种理智到极致的人，虽然这两年我跟她联系的少了，但是警察这份工作对她的影响还是很大的，长时间接触社会的阴暗面，让她从变得冷静、理智，她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面对任何事情她都会进行‘解剖’。”
听到这儿，杜城也叹了口气：“那可不，人性的阴暗面我们见的太多了，要不是我正能量爆棚，我都要抑郁了。”
沈翊无奈的笑了笑，回归正题：“行了，少扯闲篇儿，赶紧干活儿吧，看了这么久，我都要吐了！”
杜城瞟了一眼画作，全是肖像简笔，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有的还看不出脸型，非常的抽象，问道：“沈翊，你这画的都是什么啊？随便扒拉两笔？偷工减料啊！”
林涛也凑了过来看了两眼，刚才他也没注意到，附和说：“你集中注意力啊，好好画，别到时候返工还又折腾我们，这倒霉视频我这辈子也不想再看了！”
沈翊笑了笑：“我是偷工了，八十二张人脸我没必要都画出来，我只要画出那些惊恐、无助的就够了，你们知道所有灵长类动物中，人类的眼白是最大的吗？”
“有什么关系？”杜城、林涛异口同声，对于画画他们是完全不懂。
沈翊：“人类是最早使用眼白来表达情绪的，眼白的大小可以表达出惊恐、愤怒、悲伤，我要抓住的不是那些相似的脸，而是不同的情绪。”
杜城、林涛似懂非懂，但沈翊的自信让他们没来由的相信。
……
早上8.00点，李晗和蒋峰一起来上班，刚走过公共办公区，就看到406画室到队长办公室的走廊的墙壁上，贴满了画像，仔细一数，正好82张。
昨天不少人就知道了这个劲爆消息，新来的画像师要还原出82位整容后在整容前的人脸，还以为是天方夜谭，没想到现实啪啪打脸，现在这满墙的画像足以让沈翊在北江分局站稳脚跟。
蒋峰彻底惊呆了，张大着嘴巴，声音都有些颤抖：“这…这是在办画展么？”
与蒋峰的震惊相比，李晗则是一脸的崇拜，沈翊的形象在她的心里更高大了：“沈老师也太厉害了，一个晚上画出了这么多。”
这会儿林涛和杜城也来了，也是被这满墙的画像给惊了一下，林涛不敢置信的跟杜城嘀咕：“这画对了么？他不会是糊弄我们的吧？”
话音未落，画室的门打开，沈翊背着他的挎包走了出来，他揉了揉有些红的眼睛，拍了拍林涛的肩膀：“你拿着病历比对一下不就知道了？当然了，大海捞针的事情，就辛苦你了，林队！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我去吃个早餐，顺便补个觉。”说完，他也不等林涛回答，眼神跟杜城打了个招呼，就要闪人
林涛拽着他的包：“你这就走啦？”
沈翊打了个哈欠，愣了愣：“我的活儿不是干完了么？”
杜城这时也低声说：“不是说好了脏活累活都冲你来么？这么多人，我们要捞到什么时候去？”
沈翊掰开林涛拽着包带的手，“两位大哥，我熬了一个通宵，你们让我缓缓啊，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们也不怕我猝死啊？你们把光盘里的人比对完了，找到那五个人再找我！”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城手搭在林涛的肩膀上：“走吧，这下该我们干活儿了！”
蒋峰很有眼力见儿的跟两位队长一起把墙上的画像一张一张的取下来，只有李晗还怔在原地，看着沈翊的背影，小声的呢喃：“沈老师，真的太帅了！……”
有了沈翊的画像，整个刑警队都加入了排查工作。
下午，根据沈翊的画像排查了几个小时，总算找到了缺失光盘的五个人，其中有四人都来了警局。
北江分局的指挥中心的通信设施很现代，是整个东海省公安分局里的独一份，小小分局指挥中心竟然能跟省厅的媲美。视讯室墙上的大屏幕及时显示出各个询问室、审讯室的监控画面，工作人员随时切换画面，可以将几个场所同时呈现在荧屏上，这样，领导们可以像看电影一样，随时掌握审讯进度。
杜城、杜城两眼紧盯着屏幕听着询问内容，沈翊坐在旁边拿着画板描着她们的肖像。
1号询问室里，坐着的是一位约莫40岁左右的女子，身上的衣服价格不菲，全是名牌，手里的包也是当季的最新款，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一天天忙死了，哪儿有时间去他那儿啊？那天我上午去郊区看了一块地皮，中午搭飞机去了外地，有一个新能源电池的投资招标会非得我去，所有行程，都在我的助力那儿，你们随便查。”
……
“我的那份录像呢？我可以出钱买，多少钱都行！”
对于录像，她更关心的是如何销毁这样的黑历史，其他的并不关心。
……
2号询问室里的女子，约莫30岁左右，穿着普通。
“25号那天，我在医院，你们可以去问医生啊！你们怀疑我杀了他，哈哈，哈哈哈……”
……
“我要是能杀了他，我还能用得着这样对自己么？”
被问到有关录像的问题，她露出胳膊上的一道道刀片的划痕，情绪激动。
……
3号询问室里的女子很年轻，头发染成了粉色，非常的年轻，穿着打扮非常前卫、时尚。
“我们每天直播要十几个小时呢，要和粉丝互动，怎么出门，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的直播记录啊！顺便帮我点个关注哟！”
……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
对于问到她跟梁毅在隐藏房间拍摄的视频，她倒是很不在意，仿若司空见惯，年轻人对此事的开放程度，倒是让显示屏面前的林涛都瞠目结舌。
……
4号询问室里的女子大约30多岁，打扮干练、时尚。
“我那天晚上在家画设计图，快天亮才睡，我一个人住的，怎么证明啊？监控算么？”
……
“警官，咱能不要提这件事情了么？”
一提到录像，她下意识的回避，再次的回忆如同把被侵犯的事情再经历一遍，她有这样的反应也实属正常。
……
询问结束，林涛揉着发疼的眉心，“人倒是对上了，可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不应该啊！”
杜城也很无奈，只能寄希望在最后一个人，转头问旁边的蒋峰：“最后一个什么时候来？”
蒋峰把病历、照片一齐递给了杜城：“最后一个叫范若萱的，不肯在白天来。”
……
太阳落山，华灯初上，一位带着口罩、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走进了警局大门。
现在才三月份，有点倒春寒，但是裹的这么厚，的确是有些异样，范若萱的怪异举止，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询问室里，作为预审的老闫面色和蔼，笑着打招呼：“您好，麻烦您把这个口罩给…取一下。”
范若萱听到要取下口罩，身子下意识的抖了一下，低声问：“我…可以不取么？”
“不可以。”老闫虽然面露微笑，可言辞里的威严还是很足的。
范若萱犹豫了十几秒，最终还是慢慢的取下了口罩，在拿下口罩的一瞬间，她把头低了下来，躲避着老闫的视线。
老闫在看到她的脸的瞬间，瞳孔微震，这…太恐怖了，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脸，可不管他有多惊讶，面上却一切正常，没有流露出一丝害怕或者是鄙夷。
跟老闫一样惊讶的，还有视讯室里的林涛和杜城，林涛拿着那张画像跟屏幕里的范若萱对比，惊的下巴都掉出来了：“这…这戴口罩都画的这么像？沈翊也太神了吧！”
杜城也是啧啧称奇，对沈翊的认知又上了一个新高度，他从警这么多年，不是没接触过画像师，可像他这么厉害、这么年轻的，还真没见过。
反倒是沈翊，很淡定的看着显示屏里的范若萱，对于这样的画像，虽然有难度，但也只是基操，他要是没点实力，敢大摇大摆的来北江分局追老婆，笑话！！
询问室内，老闫面对毁容的范若萱，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前几天，你是去找过梁毅吧？”
范若萱听到梁毅的名字，无动于衷，低着头躲避老闫的视线。
老闫轻咳一声，语气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变得严肃：“你要知道啊，我们不会平白无故的把你叫公安局来。”
范若萱愣了几秒，终于开口了：“我是去找过他！”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去找梁毅的情景。
范若萱知道梁毅就住在整形医院的五楼，所以那天晚上她直接来了医院，就这样，她的进入医院的身影被监控探头拍都到了。
出了电梯门，她看着梁毅安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杯红酒，好不惬意。
梁毅如同上位者一样，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只无力反抗的小狗，带着蔑视。
范若萱鼓起勇气，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人民医院的周院长跟我说，你的那些填充材料都没到临床阶段，你拿我的脸当试验品。”
“然后呢？”梁毅面无表情，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稳稳的靠在沙发上。
范若萱：“周院长说他能帮我做修复手术，但这钱得你出！”
梁毅被激怒了，把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起身快步走到范若萱面前，一手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镜子面前，剧烈的疼痛让范若萱只能跟着他的脚步向前挪动。
梁毅脸上的表情狰狞，冷笑连连，一把扯下她的口罩，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给你钱有用吗？”
范若萱蓄积起的勇气在这一刹那彻底崩溃，她捂着自己的脸，尖叫着、哭泣着。
可梁毅还是不放过她，在她的耳边说出现实：“你这张脸都已经完了，谁也救不了了！”说完，他扔下在镜子面前颤抖的范若萱，到吧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红酒。
范若萱转身看着这个把自己拉下地狱的人，颤抖的着声音喊道：“我要去告你，我要去告你……”
梁毅阴恻恻的诡笑，几步走到范若萱面前，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扯到电视机面前，一按遥控器，屏幕上播放的画面让范若萱如同五雷轰顶，彻底陷入了绝望。
视频里，是她被梁毅侵犯时的录像，这样的视频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恐怖，她捂着脸，尖叫出声，沙哑的声音、脸上的泪痕，无不宣示着她此刻想杀了梁毅的心情。
……
“这么说，你之前并不知道他给你录过视频，是吧？”老闫的声音把范若萱从绝望的回忆里拉了出来，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低着头，没说话。
老闫轻咳一声，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那你是什么时候被他…额…偷录的呢？”
范若萱接过李晗递过来的纸巾，擦干脸上的泪水，继续说：“第一次做鼻子整形之前，面诊后，他把我带到了他整形医院顶楼的家里，出于情面，我陪他喝了杯红酒，然后我就晕倒了，事后他跟我道歉，说只是因为太喜欢我了，作为补偿，他会免费为我做手术，无论什么项目无论多少次，他都……”
视讯室内，林涛跟老闫的猜测是一样的，他小声跟杜城嘀咕：“她被梁毅用视频威胁，所以铤而走险，杀了梁毅？”
杜城没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范若萱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老闫：“所以你就整容上瘾？不停的找他给你免费手术。”
范若瑄连连摇头：“不是！每次都是他劝我的，他说，只要一个很小的手术，就会变美，不，是更完美。开始时，我做手术是为了变美，可是梁毅把我彻底毁了，后来我就不停的修复、修补，直到修补都修补不了了。从偷录视频开始他就是早有预谋，他就是故意毁掉我的！”范若瑄越说越激动，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然后你就干脆把他给杀了？”老闫乘胜追击，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想过，但还是不敢……”那天晚上，当范若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貌丑陋，如同鬼魅，她手里拿着杠铃，像砸死那个畜生，可面对梁毅的威胁，她真的不敢，最终也只是砸了墙上的那面镜子。
老闫：“园区那边的监控显示，25号晚上，你在梁毅的公寓里边待了将近两个小时。”
范若萱一愣：“25号？”
老闫点头：“嗯！”
范若瑄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非常的笃定：“不可能！”
老闫：“为什么？”
范若瑄：“25号晚上我一直在派出所。”
……
“她应该没有说谎！”原本一言不发的沈翊，突然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杜城、林涛差点都忘了他的存在，冷不丁的出声倒是把他俩都吓了一跳，两人看向沈翊，等着他的分析。
沈翊看着屏幕里的范若萱，神情冷峻：“镜子就像是人的二重身，她用尽了最后了力气，也只是杀了镜子里面的自己。”
两人虽然没懂什么是“二重身”，但也是明白了沈翊的意思，既然范若萱说25号她在派出所，那么她就有不在场的证明。
杜城联系蒋峰让她去核对范若萱所说的情况，同时按下按钮，让老闫对范若萱再询问一下细节，
老闫在耳麦里听到杜城的指示，继续他的询问。
15分钟后，老闫来到了视讯室：“有几个小问题，我是反复问了三四遍，她的回答也是基本吻合的，通常看，犯罪以后嫌疑人会反复修正自己的口供，在能够证罪的关键问题上会出现绝对的一致，可是有很多小细节就会前后矛盾，难以自掐，这个范若瑄没有这样的情况，以我的经验看她说谎的可能性，我觉得很小。”
话还没说完，蒋峰也推门进来了：“城队，林队，跟派出所确认过了，25号晚上范若瑄确实因为酒驾被扣了一晚！”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监控是伪造的。”两人的结论，证实了杜城心里的猜测。
林涛脑子也不笨，想法跟杜城不谋而合，他立刻让蒋峰和姜小白立刻去技术队核实监控，并且调查物业监控室的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