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目光时,萧瑜一愣,在原地不走了。
隔着一层玻璃还有一段距离,二人静静对视着,仿佛要相看到天荒地老。
沈卿忽然抬手,用手示意说:你蠢啊,怎么不进来?
随后萧瑜顿住的脚步动了,推开了门。
沈卿挑眉,笑着调侃:“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又是靠树睡觉又是在外淋雪的。”
萧瑜说:“没有。”
他自始至终都是云淡风轻的,老是给人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种人日后与别人互怼的时候肯定吃亏!
“哼。”她收敛笑意,严肃的冷哼一声说:“没劲。”
“算了,谈正事。”
沈卿说着,把萧瑜往桌案旁拉,再次掏出陈豆蔻的画像。
摊开时,人物早已皱皱巴巴的。
沈卿:“……”
她尴尬收回宣纸,轻咳一声,“画像不重要,两个月前我就找到她了。”
紧接着,沈卿慢慢悠悠解释道:“直接找万一始作俑者找我麻烦怎么办?所以我等了两个月,让始作俑者,自己按耐不住去找陈豆蔻。”
等两个月?
萧瑜闻言不置可否,“你想怎么做?”
“放长线钓大鱼。”她说,“两个月了,总该收网杀鱼了。”
……
夜间雪停,云间月黯然,雾色缭绕整个柳府。
柳府后院,白然低眉顺眼,依旧清洗着下人的衣服。
雾色中,走出来一道女子身影。
女子来到白然跟前,微微附身,低声说着什么。
说完,女子直起腰,欣赏着白然震惊又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你什么意思!”白然后怕的退后,“开玩笑的吧,这……”
“嗯?”那女子的声音骄纵蛮横,带着不屑一顾的语气。
白然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我真不是,也真不知道,还望您大人有大……”
鞭抽打着地面,下一秒又被女子收回,仿佛只是在吓唬白然一样。
女子蹲下身,白然的脸刹那间白上几分。
女子动作轻轻地,缓缓地将鞭子环绕在白然脖颈,声音小小地说:“那你下地狱去谢罪吧。”
在白然一度以为自己要命葬于此时,女子停下了。
一道绿色剑气将嫩白的手划出血痕,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而后怒目看向后边看戏的少年少女。
“你好呀。”沈卿打招呼道,“林小姐,许久未见,今日再遇你怎么在杀人呀。”
准备杀掉白然的是林圆愿,或者说,是顶着林圆愿脸的妖。
她面露和善微笑,“不可以乱杀人……不,是不可以乱杀我的人喔。”
沈卿走过去,依旧是笑着的:“你是什么妖啊?我看不出来,是先天自然而生的妖,还是妖族传宗下来的……”
没说完,鞭子快速飞来,鞭身被萧瑜抓住,林圆愿这才注意到他。
“其实我是一个道士。”沈卿说,“抓妖道士哦。”
说着,她掏出珍藏已久的晓散符。
尽管是倾月的东西,但听说世间仅此一张,有压万魔,收千鬼,斩百妖的功效。
用在林圆愿身上,便宜她了。
虽然想是这样想,沈卿却还是毫不犹豫扔出符纸。空中的符纸顷刻间凝聚成一个金黄色阵法,罩成一个金钟罩,无数没有实体的灵剑盘旋于空。
“万剑,去。”
剑如无数只幽灵飞去,符凝聚的阵法无处可防,也无懈可击。
一阵混乱过后,原地只剩下晓散符,没有林圆愿的身影。
“她……她这是,魂飞魄散了……?”见原地没有人,白然小心翼翼的问。
沈卿拿起飘在半空中的晓散符,指尖颤抖没有回话。
萧瑜回答:“没。”
他低头看向颤抖着手的沈卿,“怎么了?”
沈卿耳畔听不见任何声音,眼里只有这张符纸。
又有阵法又有术法还是符纸,术法还是控剑!阵符法剑四修合一的符纸!捡到宝了,捡到宝了!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倾月如此大方!
还好刚刚没杀掉那只妖,还好那只妖自己逃了,符纸修修还能用!
她的嘴角此刻微微上扬,心情大好,不自觉哼起歌。
直到看见白然才想到今天正事。
沈卿还是忍不住笑出来,说:“她还没死啦。”
白然:“……”
她心中嘀咕,没死你笑得那么开心干什么?
沈卿说:“林圆愿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她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
白然震惊的表情有些浮夸,看起来挺假的。
“过了,过了。”沈卿微微一笑,“白然?不,我应该称呼你陈豆蔻。”
白然着急:“你就别说了!”
“你都记起来了,不是吗。”沈卿的话语间没有丝毫疑问,“陈豆蔻?”
陈豆蔻向后退了一步。
沈卿问:“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陈豆蔻摇头,她快要急哭了,“我不是为什么要承认?!”
沈卿:“因为你是,所以要承认。”
“为什么不敢承认?所以你认为你会因为自己是陈豆蔻而死。”
沈卿敢担保自己话语间觉得没有任何压迫与威胁,可陈豆蔻却直接摔倒在地。
撑在地面的手被划伤,流出鲜血。
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的风范,沾血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我长得和陈豆蔻一样吗?”她不可置信地问。
“不一样。”沈卿说。
“那你凭什么说我是……”
沈卿诚恳打断:“因为你就是啊。”不是为什么林圆愿要说那么多,又为什么要杀你。
她还想做最后的辩解:“理由呢!”
“没有。”
陈豆蔻身体向后移了几步。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在失忆的时候,在翠玲欺负她的时候帮她,现在又为什么要再次送她去死。
陈豆蔻嫁来柳家,她本以为会和丈夫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过完这一生,结果自己却只是替身。
得知一切,她当然知道陈家斗不过林家和柳家,可她好歹被娇生惯养了那么多年,她怕死,真的很怕很怕。
所以在柳洺川心上人林圆愿第一次找麻烦她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心甘情愿接受了。
沈卿走过去,八卦道:“其实我挺爱听这些细枝末节的,给我讲讲呗。”
“……”陈豆蔻眼泪一滞。
少女似乎没有见到她的崩溃,雪亮的眼睛充斥着好奇。朝她靠近时,身上淡淡的清香传入她的鼻腔,让陈豆蔻有些不好意思。
悲伤不知不觉散去几分,陈豆蔻支支吾吾道:“你……你想听,想听什么?”
沈卿:“真说啊?那我想听你怎么失忆的,林圆愿是怎么做到的,你又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陈豆蔻怔了怔神想,若是说了,她会帮她吗?
陈豆蔻坐回洗衣服旁边那个板凳,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极大的决定道:“几个月前,林家小姐,也就是林圆愿从燕京城回了昭都林家。”
“听说她是柳洺川的青梅竹马,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和我……不,是我和她有六分像。”
陈豆蔻苦涩一笑:“她说,我是一个替身,让我将她最亲爱的狗还给她。”
“至于失忆之事……倒算也不算是我故意为之。”
那日明明是那么和谐的春日,她不想多想那么多,若是柳洺川真的喜欢林圆愿,就算是死她也要和离。
可在柳洺川不在柳家时,林圆愿不知道怎么买通柳府侍卫的,直接闯进她的房间。
她不喜欢有人伺候,附近除了柳洺川在的时候通常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在林圆愿来时,才能嚣张与她交谈。
失忆的前一天。
陈豆蔻坐在梳妆台描眉的手都没停,虽然她害怕,但是还是强装镇定问:“林小姐来找我何事?”
一开始,林圆愿哭着恳求:“你能不能把柳洺川还给我?我和他以前就有婚……”
陈豆蔻摇头,“他是我丈夫。”
“砰。”的一声响,铜镜四分五裂,林圆愿将它狠狠砸在陈豆蔻头上。
陈豆蔻瞳孔微缩,疼得厉害,咬牙质问:“你在……做什么!”
林圆愿的手被镜子碎片划伤,她对着门外喊:“翠玲!翠玲!”
闻声,翠玲立刻进门,就看见陈豆蔻头染血,林圆愿手中还有铜镜碎片。
下一秒,陈豆蔻晕倒在梳妆台上。
林圆愿有些紧张,“她,她不会死,死了吧?”
翠玲深吸一口气,“小姐放心,一切交给奴婢。”
翠玲刚要将陈豆蔻扶起,林圆愿思虑许久,还是将她认识的那只妖给她的东西喂给了陈豆蔻。
那东西黑不溜秋的,像是致命毒药。
她毫不犹豫,直接塞进了陈豆蔻嘴里。
……
陈豆蔻捂住头,有些痛苦,“我只记得我被林圆愿拿铜镜敲晕了,还被她塞了什么东西吃,然后醒了我就是白然了。”
沈卿觉得那东西就是陈豆蔻样貌有些更改,加上失忆的罪魁祸首。
她问:“那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两个月前左右。”陈豆蔻说,“在我说出这有家的感觉之后,记忆开始一点一点便清晰,直至最近才记全。”
“在我知道我真名叫陈豆蔻的时候,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就如你说的。”她抬起眼看向沈卿,“我怕死。”
她也是父母娇养的小姐,自小体弱,被家里人宠上天,为什么她就要死,有凭什么要死?她宁愿卑微如尘土,也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
沈卿说:“你可以去找柳洺川求助的。”
陈豆蔻冷笑:“求助?我不过一个替身罢了,你说他帮谁?”
“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