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笙闭了闭眼，反问道：“我……弱？”
沈卿答：“是。”
随之而来的是沉默。
最后沈鹿笙哑着嗓子说道：“在幻境里，那是属于你的大周王朝。”
“所以身为强者的你，在乱臣贼子攻入皇城时，你会如何？”会如何守城，会如何保护大周的百姓，又会如何救下大周皇帝。
沈卿故作思考道：“如果站在大义来讲，我自然会让萧小将军攻城。”
不过她不是好人，自然不会站在大义这一面。
曾经身为仙门正道眼中的坏人，她会站在私情一面，亲手杀掉萧恒，以绝后患。
“你！”沈鹿笙目光震惊，简直不可理喻。
沈卿抬眸轻笑问：“殿下觉得我在开玩笑？”
沈卿站起身，走进阵法，步步紧逼，“我可不喜欢开玩笑，实话实说罢了。”
刚刚那个问题，换句话说，她根本不会喜欢威胁她利益的人，也根本不会让萧恒有任何机会攻城。
“萧恒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大周皇位，就只是殿下兄长的命。”
萧恒一开始想要整个大周皇室的命，可他却喜欢上大周骄纵蛮横的公主，攻城的计划就被他耽搁了许久。
“在幻境中，我一直很好奇，像殿下这样的身份，为什么能爱一个人爱到把脑子丢掉？”她轻轻一歪头，笑得无邪，“不过现在我懂了。”
生长在深宫的，又能是什么好人呢？身处黑中的人，谁又不希望将太阳拉入泥潭，陪自己堕落。
“在阴暗潮湿的冷宫生活的公主，就是喜欢那样向阳而生的天之骄子，这样说也说得通不是？”
只不过最后棋下错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以为向阳而生的人其实比自己更加不堪，最后落得满盘皆输。
沈鹿笙绝望的问：“不想要皇位？那为何他昭宁七年要造反？”
“因为他想……父债子偿？”
“……”
二人就这么看着，还是沈卿先开了口：“你哥哥挺好的，就是上任皇帝太可恶了。”
她在幻境了解的也只是一面之词，民间有传大周上任皇帝扼杀孩童妇女，得以实力大增。
她的猜测是那孩童妇女中怎么说也有一个和萧恒有关系，所以他才会这么恨，在无法杀上任皇帝之后而选择杀光所有皇室血脉。
“阿兄…阿兄为什么要偿还父债？明明父皇最讨厌他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
“因为你啊。”沈卿直言点出重点。
皇宫中婴儿啼哭，女人的睡颜，还有沈冥河的血。
有时候人的思想在遇到很重要人和事时就无法理智，萧恒和林娜筹谋毁掉整个大周皇室，可沈冥河怎么舍得自己的妹妹死呢。
他妹妹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舍得让妹妹因为一个身份血脉过得不幸福？
沈冥河说是赎罪，却又让萧恒误认为他和大周上任皇帝是一个货色，企图希望让萧恒只杀他，念及旧情放过沈鹿笙。
最后确实成功了，萧恒没杀沈鹿笙，可沈鹿笙还是死于自刎之下。
萧恒太自信，自认为算无遗策，可他自信过了头，就是自大了。自大之人，自以为杀了心上人的亲人，心上人还是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他。
女子忽然颤抖地抬手捂住脸，“原来看不清的棋局，便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倒也不然。”沈卿安慰道，“在这个世界，谁能定义对错，谁能评判对错，谁又有资格评判定义对错？”
沈鹿笙没犹豫，按照自己的思想答道：“在这个世界，强者就是能评判对错。”
就像没有灵根灵力的她，在冷宫人人可欺可辱，就像阿兄当上帝王，人人敬重她一样。
“在你所处的时代可能是。”沈卿说，“但世道不同，当今，没有灵力人族也可以出皇帝。”
人族有天道庇佑，仙和魔不能随意对这界动手，所以人族皇帝只有会治国，得民心，那在人界就是无敌的存在。
“没有灵力的…皇帝？”沈鹿笙惊讶。
“是呀。”
沈鹿笙问：“可没有灵力，如何保证公平性？”
沈卿说：“你们有灵力的皇族都无法保证公平，更何况没有灵力的人呢？”
“那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说笑的。”沈卿露齿笑笑。
沈鹿笙：“……”是谁说不喜欢开玩笑的来着？
沈卿咳了声，道：“人族有他们的秩序律法嘛，所以才公平。可是公平，也只于人族。”
他们那时候人均修道，可现在没有灵根也能有人族的一界。人族至少是公平的，可仙和魔呢？
仙道瞧不清魔道的歪门邪道，魔道瞧不起仙道的道貌岸然，数百年来哪怕没有任何仇恨也一直在对立面。
在魔界当魔尊的时候，她的思想也是踏平修真界，可在看到日日夜夜的厮杀，她又不想了。若不是迫不得已，魔族谁希望死那么多人，谁又不希望人族那样的太平盛世。
周遭寂静，月色浓郁。沈鹿笙那没有眼球的眼睛含着血泪。
像是下了重大觉得般，她说：“沈姑娘，你杀了我吧。”
“不杀。”沈卿义正言辞拒绝，“你不配。”
沈鹿笙低着头，声音小小的，“我这一生作恶多端，而且我本来就不该活着了。”
沈卿：“……”合着她刚刚说那么多，沈鹿笙一句也没听进去是吧？
“你成怨厉鬼的时候，其一是因为记忆，其二是因为你想活着。”
沈鹿笙闻言不明所以，沈卿继续说：“殿下，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像。”她堕魔的时候，也只是想活着。
沈卿终是对沈鹿笙露出和善的笑意，最后一次解释说道：“对错与否，孰是孰非，你觉得重要吗。”
“何必用别人对善恶对错的标准来批判自己做什么呢？你觉得你是对的，你就是了。”
当年义无反顾入魔，仙门觉得她是错的，觉得她是带领邪恶的坏人，可在魔族人眼里却反之。
在魔界，人人奉她为尊，认为她可以凭一己之力护住魔界，让它越来越繁荣昌盛，不输当年再现神宫。
对错不都是有两面性的吗？谁又能真真正正错得离谱呢。
深思熟虑后，沈卿道：“你真的觉得，这件事的全部，都是你的错？”
在她看来，沈鹿笙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和她身份对立的人，一没卖国，二没叛国的。
沈鹿笙没有上帝视角，谁又能精明一世？
月光下的少女，像从天而降的神明一样美好，她在这个阴暗的鬼攸，如同唯一的光辉。
沈卿轻声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像是对自己的慰藉，又像是在对沈鹿笙的安慰。
少女那时很温柔，像月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