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有注意到叶子溪的变化,还在继续说着。
“现在整个皇都贵胄都知道,丞相大人宠妻万分,甚至为陪夫人不惜多次拒绝赴宴。”对方语气略带嘲讽,“你不会就此迷失,忘了自己的任务吧。”
雨水顺着面颊不断渗入唇角,一片咸涩。
“再给我一点时间。”叶子溪冷然开口,“我已经大概知道他的东西藏在哪,只是沈方昭此人疑心太重,不容易应付。”
远处,雨声之下,似有人声传来。
“不是我不给你时间,是那位等了太久。他说了,一周之内你若拿不到东西,就自动出局,换我来。”
对方凑近她耳边,声音如阴冷毒蛇般缠绕过来,“又或者,你亲自去那位跟前求情,看看他愿不愿意给你解药。”
一道亮光渐渐探近,黑衣女子转身即将离开时,叶子溪将匕首扎进对方胸膛。
周围的场景迅速褪去,再睁开眼时,叶子溪再次看到焕星在身旁。
他的表情有了稍微的改变,不再像从前那般冷漠,或者说是,他不再假装对自己动心。
“这样吧,焕星,既然你这么擅长制造幻境,为什么不来跟我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就放我走,如果我输了,我心甘情愿一辈子呆在你身边。”
“哦?”焕星似乎来了兴趣,“你想赌什么?”
“你创造幻境,但是我们两个人都失去原有记忆,只成为幻境中的任务本身。幻境的内容也由我来定。到最后谁支撑不下去为止,如何?”
焕星聊有兴致地答应了。
醒来时,叶子溪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厅地上。
哑灰色大理石瓷砖泛着坚硬冷光,此时正值严冬,她只穿着一件羊绒衫,却感觉不到冷。
断续的记忆逐渐在脑中清晰,她记得自己明明在公司上班,突然间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抽痛,随后就倒在办公桌上。
怎么现在却回了家里?
她缓缓从地上起身,看了眼客厅墙壁的挂钟。时间已然指向下午5点,她的心情也有了些微好转。
今天是焕星回来的日子。早晨给他打电话时,说是飞机大概五六点到申州。
叶子溪想着给他发个消息问问到没到,四处找了一圈,却没看见手机。心中疑惑,她看向茶几上的平板,想着也能打电话,便伸手去拿。
她的手却从平板上直接穿了过去,甚至穿过茶几,捞了个空。
这种场景但凡不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她都觉得自己在看恐怖电影。
家里的一切都没变,保持着她早上出门前的样子,可她却什么都碰不了,身体如同幻影一般,能直接从物体墙壁穿透而过。
叶子溪苦笑一声,重新躺回地上,闭上双眼。
估计是在梦里,醒来就好了。
出差的半个多月里,焕星一通电话都没有打回来过,甚至她打电话过去也被挂断几次。
但是她知道,作为朔风集团未来掌权人,焕星的工作太忙了。忙到在交往的这三年里,他们实际见面时间都比不上别的情侣半年内的见面次数。
能再多些时间相处就好了。
可惜不能了。
焕星出差后没多久,她因为长期胃部不适寻了个机会去医院体检,一周前拿到体验报告,胃癌晚期。
叶子溪记得,当时在医院走廊上颤抖着翻开报告单后,她找了把长椅坐了很久,哭都哭不出来。
第一反应是想给焕星打个电话。她害怕、恐惧、惊慌失措,她才26岁,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做,好不容易跟喜欢了五年的男生在一起了,她不想死!
可叶子溪硬生生攥紧掌心,忍下告诉他的冲动。
他也许在忙,没有时间接她的电话。还是等他出差回来后再告诉他吧。
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和焕星说这件事,不知怎么,她心里有些不忍。
但愿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还是健康的自己。
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连串密码输入的“滴滴”声。紧接着门被打开,“啪啪”几声脆响后,客厅内几盏大灯通亮。
叶子溪睁开眼,稍稍适应光亮后,从地上起身,柔声说:“你回来啦。”
门被顺手带上,门边的男人似乎压根没听到她说话,换好拖鞋走了过来。黑色大衣被他脱下丢在沙发边上,焕星靠着沙发而坐,内搭的一件米色高领羊绒衫衬得他肤色冷白,五官英挺,面容格外冷肃。
他向来如此。个子高、身材好,能力出众,外加那张高冷俊脸,在大学里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生的爱慕追求。
叶子溪大一时,他大三,正是校篮球队队长,当年那场校级联赛惊艳四座。以至于叶子溪一直觉得,焕星能和自己在一起,八成是她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
“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她轻轻靠上前,见他眉头微微蹙着,想伸手替他抚平。
可她的手指再次从他脸颊上穿过。
“啊!——”叶子溪终于无法遏制地惊呼出声,沙发上的人依旧毫无感知。
她一头冲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身上穿的是早晨出门时的衣服,外套不知去了哪儿。她的面容精致柔美,长发铺散,却满面苍白,就连唇色也浅淡得发白。
她伸手探向镜子,手再次没入镜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已经死了?
叶子溪重新回到客厅里,看着焕星正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她凑近了些,就听“嘟嘟”几声后,听筒里传来机械冰冷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焕星轻呼口气,将手机扔到一旁。叶子溪看着那串熟悉的手机号,正是打给自己的。可却只有一串光秃秃的号码,连个人名都没有,也就意味着他根本没有存自己号码。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脏短暂地抽疼了一下。随后她安慰自己,这也许是他的个人习惯吧。
“焕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顿了顿,她还是轻声询问。
这时,手机在沙发上肆无忌惮地震动起来。焕星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原本皱着的眉头松了下来,按下接通键:“馨悦,怎么了?”
焕星的声线非常低沉,再配上那副冷面,平日里总会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但他此时唇角微微勾起,眉眼也温和晕染开,声音中带着一份难得的低哑温柔。
叶子溪想起刚刚从面前一闪而过的手机屏幕——来电方乔馨悦。
焕星的初恋女友。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焕星轻声笑着回她:“今晚不行。明晚我定好地方告诉你,行吗?”
不知怎么,看到他脸上的笑意,叶子溪眼眶有些发酸。她很少见焕星这样笑着对她说话,其中的宠溺更是她不敢想的。
仿佛现在电话那头的才是他女朋友,而她叶子溪,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在一起三年间,他从不对外宣称自己有女朋友,也不许她公开。两人除了少得可怜的见面时间外,在生活上几乎没有交集。
即使叶子溪住着他的房子,他也很少回这个家。
看着沙发上的人挂了电话,她心中头一次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这个人,真的有把我当成女朋友吗?
焕星从沙发站起身,走向卧室。这套房子有两百多平,两人各自的房间东西相隔。叶子溪原本想一个人在客厅呆一会儿,却被无形中的力量桎梏住,只得跟随焕星进了房间。
这不是叶子溪第一次进他房间。他的房间面积很大,灰色和白色为主色调的北欧风。他很少回来住,所以东西不多,一眼看去干净利落,却少了份家的感觉。
焕星打开室内中央空调,从衣橱里拿了套居家服,走进卫生间,不一会儿便响起哗哗淋浴声。
时间已然临近9点,远远超过叶子溪的下班时间。焕星也只是打了一通电话,过后就不再多问,甚至连一条消息都不发。
也许她在不在家对他而言无关紧要吧。
虽然无法触碰到任何一件东西,但在焕星房间里待得越久,她越发觉得自己呼吸不畅,似乎心里被堵着一样。
那些以往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正在抽丝剥茧般展现在她面前,逼着她直视。
想离开这里,却又走不远。叶子溪渐渐发现,在焕星半径两米范围内她可以任意活动,超过了就会被限制。
不多会儿,焕星洗完澡出来了。没有穿那套拿进去的衣服,而是直接在腰间系了条浴巾。
发间的水珠划过他的面颊滴下,顺着清晰分明的六块腹肌,隐入浴巾内。得益于他常年运动,焕星的身材相当精悍利落,有力的小臂牵动着结实的肩背肌肉线条,不缓不慢擦拭湿发。
他居然没吹干头发就跑出来了。
下意识的,叶子溪走进卫生间想找吹风机,手指穿过柜门时,她不禁自嘲地笑了。
有一次晚上焕星来找她,她刚洗完澡,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就被他抱上了床。那时候应该是秋天,她只记得焕星的身体非常炙热,折腾了她一整晚没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人就走了,她却被冻得感冒发烧,整整烧了三天,几乎神志不清。
而那一次,也是他们这三年里为数不多的几次肌肤之亲之一。
叶子溪讪讪地收回手,走出卫生间,见焕星正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不知在给谁打电话——
“嗯,你帮我查一下,我目前联系不上她。”
他的声音像浸着水汽,丝丝凉凉,带了一份几不可察的愠恼。
电话没有挂断,他开了免提拿在手上,走到桌旁,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烟,随手点上,靠在桌边深吸一口,徐徐吐出,不多久房间里便烟雾缭绕。
叶子溪知道焕星抽烟,却很少见他在自己面前抽。他无论做什么都克制而冷漠,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捂了这么久,都捂不热那颗心。
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根时,叶子溪走到他面前,伸手朝他晃了两晃:“抽这么多烟,不怕被呛死过来陪我啊。”
焕星刚按下打火机,扬声器里传出声音:“言总,查到了。纪小姐上午在公司里突发性昏厥,被送去了市立医院总院。”
“现在人怎么样了?”焕星点燃嘴边的烟,继续吞云吐雾。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拨了下头发,头低垂着,看不清神情。
“具体情况……”那边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言总,我这边没查到。”
焕星的手顿了一下,叶子溪也愣住了。
言家在申州市跨足政、商两界,可谓一手遮天。焕星又是言家长子,下一任掌权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一句话的功夫,怎么会在医院里查个人都查不到。
他又抽了口烟,将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继续查。”随后挂断电话,躺在床上。
这张床叶子溪从来没睡过。曾经有一次焕星生日他喝得烂醉,叶子溪想留在他房间里照顾他,谁知刚在床上躺下,就见他睁着毫无醉意的清醒双眼盯着她,硬是将她赶了出去。
在那之后的两个月里,焕星都没有和她联系,一度让她以为这段关系就这么断了……
可他们的关系,断或不断,似乎都只在焕星的一句话。曾经的叶子溪以为,只要焕星不说断,她就会尽力维持下去。
然而这几年来,当真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尽力维系。维系到最后,她都不知道在图什么。如今一想,她只觉得有些累了。
焕星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站起身解了浴巾,叶子溪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赤身裸体从她身体中穿过,走进衣帽间。
叶子溪脸颊有些泛红,看着焕星穿好衣服,套上深灰色呢绒大衣,走出房间,她也被迫跟了出去。
拿上车钥匙,他出了大门,一路到了地下停车场。
焕星两条修长的腿迈着大步,叶子溪在他身后小跑着才跟上。稍微拉开些距离,那股怪力就硬推着她往前走,直到她也钻进车内。
这么晚了,不知道他想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