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钟校长办公室出来，仇老师就带着车玥去了财务室。
双方核对了一下罗湘湘本学期上课的次数，最后算下来要退还车玥一万三千八百块。
车玥在退款单上签字后，仇老师道：“等打款那天，我会再发信息给您。”
“好，这件事也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车玥带着歉意。
等她从财务室走出，在经过培训教室的过道时，恰好看到陈珂坐在教室外，两个人目光相遇，都不自然地别过眼神。
忽而，车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喊了声：“五月妈妈。”
陈珂抬头，报以微笑：“湘湘妈妈。”
车玥便走过去，径直在其身旁坐下。
陈珂问：“今天怎么你一个人来了，湘湘呢？”
车玥尬笑一下：“湘湘在家呢，她爷爷奶奶带着。”
“哦。”陈珂点点头：“听五月说，她这几天都没去学校，没事吧？”
车玥忽然眼眶一红，喉头就要发出呜咽声，但还是强忍住了。
良久，她才幽幽开口：“那天真对不起了，当时我不是有意对五月说话很冲的，实在是心里太苦太烦了……”
“没事，”陈珂打断：“孩子根本没放心上，她只是担心湘湘，想着跟她玩呢。”
车玥缩了缩鼻子，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其实年前我喊你一起做微商，并不是想坑你。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个品牌的产品其实都是贴牌的三无货，还一直相信了我们督导和区域经理的说法。唉，后来我拉了代大华和刘芳进来，一开始也是想着大家一起赚钱的。可后来……”
后来她发现自己为了贪便宜囤货太多，又不能退回仓库，想着平时公司的广告都说产品是纯天然零添加，连小孩子都可以当零食吃。为了平息丈夫、公婆因自己囤货太多而骤起的怒火，她一时间鬼迷心窍才将快过期产品的日期给悄悄改了，想着哪怕有人给自己分担一些也好。
却不想，那些产品让代大华和很多使用者产生了严重过敏，公司因虚假宣传倒闭，自己也欠下了一屁股债。如今罗彪闹着要离婚，公婆也嚷嚷着不让她带走女儿，说是她三观不正，怕影响孩子的世界观。另外娘家那边也不准她要孩子，说是她根本没有抚养的能力。
这些日子的变故让她心力憔悴，人也变得萎靡不振。
可这些事怎能说出口？最后，她道：“反正我自己也是上当了，还害了其他人。现在看来，你当初不肯相信这些，还是正确的。”
陈珂听不出此话用意，因此保持着沉默。
车玥继续道：“因为我的事，搞得家庭不和睦，还连累了湘湘，这才是我最后悔的。那天在小学门口回去后，湘湘一直不肯理会我。我求了好久，她才跟我说，就是因为我坑了代大华和刘芳的事，在班里田恩赐带头孤立她，杜佳玲也不和她玩了，别的孩子都骂她是骗子的女儿，令她每天去学校都非常难受。”
她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好像恨不得让女儿承受的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才好。
陈珂想要安慰她，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顿了顿，车玥继续说：“还好有五月。湘湘说，那段时间里，每次有人欺负她时，都是五月站出来帮她。别人因为我的事骂湘湘，也是她站出来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够因为家长的原因就怪罪孩子，法律都有明文规定！就因为五月的仗义执言，这种情况才没有一直持续。大家不再骂我女儿了，但仍然不跟她玩。还是五月带着她走进了和文雅一起的小圈子里，才让她没有觉得学校那么可怕，依然有好朋友和自己站在一起。为了能多和五月待一起，湘湘还特意找到邓老师调换了卫生值日时间，将原本周二的打扫日换到了周四，这样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回家了。那天她们打扫完了卫生，五月要去办公室登记考试成绩，湘湘就主动陪她去的。当时我没搞清楚情况，就骂了孩子，估计五月在旁边也吓一跳吧？”她有些歉然地笑了笑，望向陈珂：“还麻烦你帮我跟五月道个歉，就说我知道错了，让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同湘湘做好朋友，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关系就不理会湘湘了，好么？”
她语气里的卑微让陈珂倍感心酸——曾几何时，车玥是一个多么傲气的人呐！可这样的人也有为了孩子低头的一天。
陈珂忙道：“别这样说，孩子的世界是纯净的，她们和大人不同，不会在乎利益得失，只看重合不合得来。我经常听五月提起，在班里最喜欢玩的就是文雅和湘湘，我想她们之间的友谊应该会很长久。”
她说着笑了笑，这笑容在车玥眼里就像一朵蓦然绽放的花朵，闪闪发光。
车玥怔了怔，眼含热泪：“我知道自己以前很多事做得不够好，才导致班里的家长们对我有怨言，还连累了女儿，我……我真的很后悔。”
“别难过了，错了改正就行了，人无完人，谁没有错呀？有错改掉就行了。”陈珂大大咧咧道。
车玥还是很伤心：“可这几天湘湘明显和我不亲了，以前她都是吵着闹着要和我睡。这几天晚上她都跟着奶奶睡，看到我和她爸爸吵架，她连听都懒得听，一个人回房间里去看书了。连孩子都不喜欢我了，我这个妈妈真是太失败了！”
“别难过了！”陈珂安慰：“小孩子的心就是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的。就像今天早上我喊五月起床上培训班，她还说我是这世界上最坏的妈妈呢！说自己上五天学了，每天累得要命，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还要一大清早过来上培训班。可你要让她不上了，她又不肯。慢慢吞吞起床后，还怪了我，一下说早餐不可口，一下说干嘛不改成下午的奥数班。完全忘了就在前一天晚上，她还搂着我的脖子，说我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说着扑哧好笑。
车玥也笑起来，眼中却是羡慕——她一贯对女儿要求严苛，甚至苛责，即便是和女儿关系融洽时，也没有陈珂母女俩这样亲密。
陈珂再道：“所以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闹了多大的不愉快，时间都能化解的，毕竟血浓于水嘛！”
车玥心头一热——回想自己从前对其百般刁难，对方待自己却始终如沐春风，内心不由惭愧无比，当下点头道：“嗯嗯，五月妈妈，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