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琮站在黄月英身边,无奈,“阿姊非要让这一群小公子懂得这些道理做甚?”
农民种地,自古以来天经地义,至少,在许多人看来是这样的。
“要懂得最基础的道理,才能于民有用啊。”黄月英叹气。
这时代,阶层是割裂的。
世家大族疯狂兼并土地,以田地种的出息来养活族人,却又瞧不起给他们劳作的佃农、奴隶,或是有一些田产的自耕农。
作为士族,他们瞧不起商贾,却又都行着商事。
他们拼命的要让族中子弟出仕,当官,以便令家族长长久久的传承下去,所耗的资源,却是别人耕种与行商得来的。
黄月英很清楚,要教这些孩子们懂得人人平等,那是很难的。
身为士族,官宦子弟,天然就是有一份优越感在身上的,多数人瞧不起农民与商贾。
可偏生,这天底下,人口基数最大的,仍是农民。
无论是何朝代,即便到了后世也一样,社会发展,是基于农业发展的,其他任何阶层,或多或少都趴在农民身上吸过血。
不同的是,有人懂得感恩,有人只懂得耀武扬威。
要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点,就得从孩子抓起。
否则,民贼甚众。
……
关兴带着张苞,找上了一位老农。
“老丈有礼。”关兴打了个招呼。
“小公子有礼。”正在除草的老农见着两位衣着华贵的公子,便暂时把手中的活儿放下了,又拿着衣脚,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老丈,天气如此炎热,缘何还要在此时劳作呢?”关兴拱手问道,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了细汗。
今日天气是真的炎热,本来他们还能躲一躲,这会儿倒是躲不了了。
“不劳作,便没饭吃。”老农一愣,随后笑着道。
“没饭吃,官府不会管吗?”张苞想了想,问。
“官府会管,但也会死不少人啊!”老农感叹,想起了以前,而后道,“此时宿麦正处于成熟的关键时刻,一刻也马虎不得,田间这些杂草,若不除,则会影响收成。”
关兴不明所以,但还是问了,“会影响多少?小子见宿麦颗粒饱满,即将收获才是,到了这个阶段,也需如此吗?”
“小公子且看。”老农想了想,还是回答了,“这一亩宿麦,原本能打三石多的粮食,可若在这关键阶段便放松,任由杂草丛生,届时或只能收取三石不到的粮食。”
“一亩不到一石?”
“小公子可别小看这一石的差距,到了荒年、战乱之年,少一粒粮食,或便是要饿死人的。”
“什么是饿死?”张苞不解。
“小公子可试过饿肚子?”
张苞点头,“嗯,有时犯错了,阿父便不让吃饭,都是我阿姊和阿母悄悄送吃的来。”
老农失笑,“饿死人,便是一直吃不到饭,那肚子里空空,绞的疼人,浑身没一点力气,最后……便不存于人世。”
不存于人世?张苞略有了一些概念,但仍不算清楚。
反倒是一旁的关兴,叹口气,饿死之人……他小时候便见过不少。
于是对着老农一拱手,“多谢老丈。”
“不必不必。”老农见这小公子这么客气,倒也是一下有些紧张。
……
另一头,赵广与麋武,也问到了答案。
随后便准备返回与黄月英交差。
……
黄月英也只是站在树荫下,看着这几个孩子们回来。
“老师。”
“先生。”
几人行了礼。
黄月英摆摆手,“可问到答案了?”
几人皆是点头。
“此时正是宿麦成熟的关键时刻,不容马虎,若是不劳作,任由杂草生长,粮食会减产。”关兴开口答。
“还有吗?”黄月英继续问。
“饥荒和战乱的年头,少这么一些粮食,便容易饿死人。”张苞也道。
“一亩地,大约要少半石到一石左右的粮食。”赵广答。
“民生多艰,官府虽然会管他们,但不能管到所有人。”麋武也道了一句。
黄月英感叹着,这几个孩子,尚未到那种目中无人的地步,但他们几个也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回答虽然中规中矩,却也还未到深有体会的时候。
“嗯,你们说得都对,但还有一点……你们忽略了。”
几人看向黄月英。
“种地,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从打算种地开始,就得平整田地,清除杂草,而后播种,浇水,日日都得看顾着。”黄月英解释。
“宿麦是从去岁九月就开始种了,这到如今……至少半年,每日都要看顾吗?”赵广问了一句。
黄月英点头,“雨多了,怕粮食被淹,雨少了,怕粮食旱着,草多了,怕粮食不长,收成不好,可不是得日日看顾吗?再者,一户人家,可不止一亩田。”
“啊,这么辛苦?一亩地就那么多活儿了!”张苞先惊讶出声了。
黄月英失笑,“无妨,待得过一段时间,回到楚安,你们也要耕种的。”
几人:……???
有些东西,嘴上说说还是感受不到的。
等他们体验过辛苦了,就明白了。
旁边的黄琮,赞同的点头。
黄月英也不再留他们,让黄武派人去给那几个老农送点粮食,而后一行人便入了城。
千余护卫留了九百多在城外等,不然,怕是文聘还得严阵以待。
……
宛城。
黄月英不是第一次来,但之前是为了迎天子,过宛城而不入。
如今进了城,也才发现,其繁华比周遭要好不少,在这时代,一座坚固的高城,是许多百姓的底气。
而今,却是带着弟子们来游学的。
同样的,还得查账,看看宛城这头的商行运行的如何。
毕竟,不是所有地方,都与叶县和楚安一般,能得到当地官员的支持。
但,他们这群人,还得吃饭休息。
于是,便包了一间客舍,安排了一番。
……
“将军,城外有近千士兵停留,按消息,说是楚安君府上的。”
将军府里,文聘听着侍从的回报,皱起了眉,“楚安君?”
突然的,他又想起了那名少年,自那次后,已许久没有消息了。不知,这位楚安君是否会有小先生的消息。
“既然这位女君来到宛城,本将总该招待一番的,带上拜帖,就说宛城守将文聘,欲为女君接风。”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