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成为君子,这个问题其实过于宽泛与空洞。
自西汉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读书人有好的名声了方能入仕,所以,多数读书人以君子的要求自居。
可到底怎么样算是一个君子,各有各的想法。
所以,黄月英不打算回答杨仪,笑着,“那小郎君以为,君子该当如何?”
杨仪想也不想的便答,“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黄月英点头,“那小郎君以为,诗所言的君子,到如今还适用吗?”
“自是适用。”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小郎君以为然否?”
在先秦时,君子多指贵族之中的男子,注重于阶层的划分。
杨仪略一思索,点头,又摇摇头,“诗里头,的确也是这么说的,但孔圣亦有论述。”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子曰,君子不器。”
“子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
“私以为,若能如此,方可成为君子。”
厅内众人,好家伙,今天这些小郎君是一个比一个卷吧?前有小先生才思聪敏,现又有个小郎君能瞬息做到这地步……
而黄月英,则是笑着点头,“那小郎君何须再问?”
杨仪:……
杨虑则是笑着摇头,有的时候,自己这弟弟……还是需要多学学的。
发问的分明是他,结果回答的还是他,轻而易举的,被阿楚带走了主动权。
再说了,这般问题……还真难不倒阿楚啊。
……
“未曾想,荆州子弟,文风如此之盛,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才思至此。”席上,有一中年男子抚摸着胡须,感叹。
“正是,广明可心动了?”旁边,另一男子笑着问。
“此番南迁,原以为文道不盛,倒是在这里,发现了这几个好苗子,难得心动。”
“不知更看中的是主位上的还是门旁的?”
“不能都收入门下?”
“吾宋仲子是摆设不成?”宋衷瞪了一眼,“綦毋闿,莫要过了。”
“咳咳,那自然是黄小郎君更为合心意。”见老友似要发火,綦毋闿赶紧开口。
“既如此,那位杨家小郎君便由我去问。”
“你宋仲子如此好心?”
“呵……这不是看你远道而来吗?”
“那便多谢宋兄了。”綦毋闿开心道。
宋衷则是眯了眯眼睛,都想拿下那块美玉,可惜啊…人家早有师门。
……
“小先生与这位小郎君《论语》治得这般好,在下佩服。”有人笑着拱手,“却不知小先生还治何经?”
治,即学,研究之意。
“七经八义,皆有涉略。”黄月英想了想,随后点头答道。
“也是,小先生师从承彦公,不似在下求学艰难,至今只治得《春秋》。”那人心里羡慕的很,感叹,“在下程松,字仲柏。”
“程兄,请。”黄月英认真起来,这种说自己专研某一本书的,一般是这人的老师比较喜欢这书,有时,问问题的角度就很刁钻。
今日在场这些人,估计有大多数人是想看看有无机会能踩着她上位。
可惜…她刚才的表现,可能让很多人放弃了这个想法。
有的人在十一二岁时,可能连《论语》都还未研究好。
这也是前几个人问问题时,黄月英都以《论语》作答的原因。
终于,要有人拿别的书来问了啊!
她也略有些兴奋起来。
《春秋》字少,却是微言大义,记载的是鲁国的历史。
在这时代,能真正治《春秋》的人不算多。
而春秋三传,《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则是其他人对《春秋》的解读。
从鲁国的时间推算其他各国发生此事的原因。
直至后世,《春秋》与《春秋左氏传》合并,《春秋》部分为经,新增部分为《传》。
“夏,齐栾施来奔。”程松略一思索便道,“不知小先生何以教我?”
黄月英也只是想了几秒钟,道,
“齐惠栾、高氏皆耆酒,信内多怨,强于陈、鲍氏而恶之。夏,有告陈桓子曰:‘子旗、子良将攻陈、鲍。’亦告鲍氏。
桓子授甲而如鲍氏,遭子良醉而骋,遂见文子,则亦授甲矣。
使视二子,则皆将饮酒。桓子曰:‘彼虽不信,闻我授甲,则必逐我。及其饮酒也,先伐诸?’
陈、鲍方睦,遂伐栾、高氏。”
程松一边听,一边点头。
黄月英继续道,
“子良曰:‘先得公,陈、鲍焉往?’
遂伐虎门。
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之外,四族召之,无所往。
其徒曰:‘助陈、鲍乎?’曰:‘何善焉?’
‘助栾、高乎?’曰:‘庸愈乎?’
'然则归乎?'曰:'君伐焉归?'公召之而后入。
公卜使王黑以灵姑銔率,吉,请断三尺焉而用之。五月庚辰,战于稷,栾、高败,又败诸庄。国人追之,又败诸鹿门。栾施、高彊来奔。陈、鲍分其室。”
这一段,程松引了《春秋》部分的经,黄月英则补全了《左传》部分对这句经的注解,解释了这句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惠公族人栾氏、高氏都嗜好饮酒,势力比陈氏、鲍氏强盛而又厌恶陈氏、鲍氏。
于是有人打了小报告给陈、鲍两氏,说,他们要打你们。于是后者开始下发兵甲。
派人去打探时,发现那两人并没有要攻打他们,只是在喝酒,陈氏的桓子就说:“攻打我们的事虽然不真实,但他们听说我们发放武器衣甲,就一定会放逐我们。乘他们在饮酒,先去攻打他们怎么样?”
而后陈、鲍就去攻打栾氏、高氏。
结果,栾氏、高氏就打算先抓国君,就去攻打虎门。
晏平仲就站在虎门外,四家都请他去帮忙,他都没去。
他徒弟就问,帮陈、鲍二氏吗?
晏平仲就答,他们做过什么好事呢?
徒弟又问,那帮栾、高吗?
晏平仲再答,他们难道也做过什么好事吗?
直到齐国王召见,他才去见了王上,而后才有人带兵平叛。
这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失败版本“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是,他们没有成功,跑到了鲁国。
这才有了齐栾施来奔。
程松继续听着,只觉得这小先生的学识…当真是不比他们这群已行冠礼的成年人要差了,于是道,“可见,不义之师,难成大事。”
黄月英点头,是啊,这种莫名其妙的挟天子令诸侯……怎么可能成功,“正是。”
“荀侍中亦有言,晋公迎襄王则诸侯从,高祖为义帝服素则天下归。”程松继续道。
“是以,今天子都许,曹司空则令诸侯。”黄月英又笑眯眯的道。
“敢问小先生,何为曹司空令诸侯?”有亲曹派不解。
于他们而言,如今的曹操仍是刺杀董卓、迎还天子的英雄,在他们看来,许都……是天子所在,是正统。
黄月英刚刚的话,对曹操有些不尊敬。
“难道不是?”黄月英反问。
“曹司空乃是代天子伐不臣。”
“可有明诏?亦或假节?再者,不臣是谁?袁本初?还是咱们的刘使君?”
众人面面相觑。
今年,曹袁势力还未定,亲曹派有,但的确不多。袁家四世三公,袁绍占尽优势,看好曹操的人……也不多。
“若依小先生所言,曹司空若为不义之师,如何能迎还天子呢?”程松再次发问。
“若曹司空真的是代行天子旨意,诸侯为何不从之?”黄月英反问。
众人默了默。
这……总不能说袁本初是乱臣贼子,说刘表这些都是乱臣贼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