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话刚说完,宋军立刻嗤之以鼻。
“两万五就想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没门儿!人是你撞的,你就得负责到底。你让警察给评评理,看是不是该这么算!”
众人将目光投向黎城,黎城脸色尴尬,咳嗽一声,吞吞吐吐道:
“这件事,受伤的确实是小姑娘,但是呢……这个责任划分,我觉得还是得慎重。从监控上看,小姑娘和小伙子都有责任,人家小伙子也掏了两万五的医药费了,不是一个小数目,咱做人也不能太过分……”
一听黎城口风不对,宋军脸上立刻变了色,打断道:“谁过分了?你当警察的不能帮歪理!要不是他从上面冲下来,我女儿能受伤吗?那么大一个人站在前面,他就不知道提前避开?这放在交通事故里,就是追尾,后车全责!”
江夏额头垂下几道黑线,这叔怎么又开始比喻了?
“你要这么说,那你女儿闯红灯怎么算?她扭头不看路,这在交通事故里还算危险驾驶呢。”
宋军怒喷:“你放屁!”
黎城见气氛不妙,急忙再次插在中间,将两人拦开。
“好了好了,既然达不成一致意见,那我就再说一个解决方案。”
他顿了一下,看向江夏,道:“这样,你呢,毕竟撞伤了人家小姑娘,除去那两万五的手术费,你再拿一万,给小姑娘做补偿。刚才她弟弟说得对,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次事故给小姑娘将来两三个月的生活也带来很大影响,咱们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
江夏竖起一只手,皱眉打断他道:“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迁就问题。拿两万五在我心里已经很仁至义尽,再多不可能,黎警官你不用再往下说了。”
要不是觉得自己确实有一部分责任,江夏连那两万五的手术费都不会掏,等宋莹莹的家长赶到还得找他们要回来。
在交通事故中,行人闯红灯,司机开车撞了人,哪怕司机无任何过错、行人全责,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司机也要付百分之十的赔偿责任。
这百分之十的赔偿责任乍一看好像很没道理,让人不理解,但这项规定设立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无中生有、各打一棒,而是为了起到一定的警醒作用,警示司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的生命都比任何规则制度更加可贵。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人道主义方面对被撞人进行关怀与同情,人家都挨撞了,身体受伤,好歹得补偿一下吧。
江夏愿意垫付两万五的手术费,差不多也是出于同种心理。
真论责任,他觉得自己顶多也就该承担个百分之十,付两万五的手术费就算扯平了,甚至还有盈余。
宋军觉得是他把自家女儿撞伤的,他还觉得是宋莹莹不看路,在禁止驻留的危险区域乱跑,把他给撞了呢。
站着不动被人撞,和跑动不看路撞到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这就好比运动会赛场上,选手正在跑道上甩开大长腿狂飙呢,一个场外观众忽然横穿跑道,被选手撞翻摔断了腿,这能算选手的责任吗?
滑雪场雪道上也有自己的规则,滑雪者不得无故在雪道内停留,需要停止时,应利用雪道边缘地带,更不能在雪道内随意横穿。
之前在医院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江夏用手机上网,也搜了一些滑雪场相关事故案例的报道,看到过类似的事件。
2021年在京城某滑雪场发生过一起滑雪事故,A某在雪道上从左向右横向滑行时,与从上往下滑行的B某相撞,导致骨折。
A某把B某和滑雪场告了,认为是B某没有及时避让,才导致碰撞受伤,并且滑雪场也没有尽到警示和提醒监管的责任,要求B某和滑雪场赔偿医疗费等共五万元。
法院对这起事件的裁判结果是,驳回A某全部诉讼请求,因为结合监控视频和当事人描述判断,B某并未有任何故意伤人行为和重大过失,并且以当时的情况,B某也无法提前预知到A某的行动轨迹,更来不及做出避让,所以判定A某全责。
这放到江夏和宋莹莹身上,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江夏虽然不是直上直下,但也是以之字形从上往下滑降,本身滑雪动作并无出格危险之处。
宋莹莹斜穿缓冲区域,在缓冲区域与雪道滑降部分的交界处与江夏相撞,以当时的情形,江夏也很难做出预判和躲让。
与判决案例不同的是,雪道上横穿滑行是正常滑雪行为,但在雪道下方缓冲区域横穿跑过,还不看路,这就并非正常的滑雪行为了,是滑雪场明令禁止的,其中蕴含的危险性,宋莹莹作为一个成年人,理应清楚。
所以在这次事件中,江夏觉得自己除了倒霉以外,唯一有错的地方,就在于漂移漂得太沉浸了,没有仔细观察前方情况,没有预见到宋莹莹的行动轨迹会与自己相撞,为此,他最多承担百分之十的责任。
再把更多的责任强加于他,那就太离谱了,对他的要求太高,江夏不能接受。
两万五是他的底线,多一分都不行,更别说再添一万。
他不同意黎城的解决方案,宋军也不同意。
“一万不行,太少了!都不够撑到我女儿出院的。”
见两人态度都很坚决,黎城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这样,我们也没办法继续调解。这件事属于意外事故,我们也不好管,你们要是还有争议,我只能建议你们去打官司,让法院判决。”
江夏表情平静,没有说话。
宋军皱了皱眉,冷哼一声,硬气道:“打官司就打官司,谁怕谁!”
调解无果,在民警的要求下,双方留下了身份信息,不欢而散。
走出派出所,江夏给李诗雨打了个电话,得知她和于海、刘玮回了酒店,便打了辆车,也准备回酒店休息。
上车后,一坐下,他忽然感觉一阵头晕,伴随着阵阵头痛,眼皮一跳,又改了主意。
“师傅,麻烦改一下目的地,还是去医院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