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节,众人从京城启程,出发南疆。
长安街上,满城百姓自发地在夜色未央时就出来相送。
无论江慕寒是阉狗,是佞臣,是大雍的柱石亦或者蛀虫,是名留青史或者遗臭万年。
此时此刻,他身为宦官之首,太子太傅,原本可以安享荣华富贵,却偏偏要亲征南疆的时候,无人不敬重。
清晨的雾霾还未散去,骑马在最前面的江慕寒身形宛若隐在云雾之中。
他在马上看着人头攒动的长街,目光微凝。
片刻之后,他抬手戴上一面薄薄的银质面具,将自己的面容隐藏。
既然已经云开见月,他也要为未来筹谋了。
面具之下,冷峻眉眼浮漾着湛湛清光。
希望闪动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生机盎然。
“千岁!”
“恭送掌印千岁!”
“千岁,一定要凯旋啊!”
就算是宦官,但能为国出征,就值得所有人敬重了!
“乔老夫人!乔小将军,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声声祝福与祈祷渐渐蜂起,与马蹄飒踏的声音交织辉映。
饶是江慕寒都忍不住动容。
“会回来的,”他沉声,像是回应,亦或决心,“所有人,都会平安归来。”
战马缓缓往前走着,劈开迷雾,穿过长街两岸满含热泪向他们摆手致敬的百姓。
江慕寒骑在马上,倏然回头,向皇宫外墙上的角楼看去。
一抹纤瘦窈窕的身影,在若隐若现的晨雾中,拼命向他们摆手。
“哥哥!祖母!大哥!”
乔栀用尽全身力气喊着,“我等你们回来!!”
老夫人笑道,“看看这个乖乖,穿地那么单薄,着凉了可怎么办。”
乔清野定定地看着角楼上的身影,“不着凉。”
江慕寒轻笑一声。
“她会照顾好自己的,”江慕寒笃定道。
他的小姑娘,从来不是娇养在深宫里的玫瑰。
她是有一点水和泥土便能发芽的栀子花,无惧风雨,蓬勃生长。
江慕寒深深地凝望着那抹小小的身影。
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目光一沉,“走了。”
角楼上,乔栀一直等到众人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才目光清澈地回身,拎起裙子,一路跑向御书房。
“太子哥哥,”乔栀决然道,“我要去观星台!”
这次大战,燕越之所以屡战屡败,全是因为天运并不站在大雍这边。
既然所有人都愿意为她而战,那么,她也要不惜一切,为大雍争一争天运!
乔栀目光坚定,清甜声音透出一往无前的决绝。
太子怔了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太子点了点头,“好。”
乔栀跑回长春宫,收拾一番之后,就拿着太子的手谕去了观星台。
观星台是司天监观测星象预测天下大势的地方,地势极高,常年大风肆虐。
如今正是隆冬时节,整个观星台都凝着厚厚的白霜,剧烈的冷风携裹锋利的碎雪,刮在身上刀割般的疼。
乔栀顶着大风上去,束发的簪子被吹落,满头乌发霍然在风里散开。
“与天斗,”她攥紧拳头,紧咬牙关,“其乐无穷!”
明明清瘦单薄地像要被大风吹折,却像藏着无与伦比的韧性与力量一样。
乔栀顶着大风艰难地蹭到巨大日晷下,跪下来,用鲜红的朱砂在地上一点一点画出巨大的法阵。
法阵鲜红如血,浩大威严,仿佛一只倔强而愤怒望着苍天的眼睛。
观星台上的风猛地一停。
接着,仿佛神明被触怒了一般,更剧烈的大风怒吼着铺天盖地而来!
乔栀死死抱着日晷凸起的一角,好险才没被刮走。
她顶着大风,艰难地在法阵中间跪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本不该出现在冬日的刺眼闪电,从苍穹高处直直落在观星台上!
雪亮的光鞭劈在观星台上,整个皇宫都悍然一震!
闪电甚至将观星台的汉白玉地砖劈了个粉碎!
飞溅的碎石从乔栀面前刺过,瞬间就在少女白皙的脸上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这是天道的警告。
乔栀毫不屈服,继续镇定地跪着,口中的咒语也念地更加快了。
闪电一遍又一遍地劈在她周围,碎石崩裂,雪花四溅。
但是,巨眼般的法阵却依然愤怒地瞪着苍天。
与天地争运!
而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死人谷里。
燕越渐渐烦躁不安。
算着日子,正月都快结束了。
死人谷里倒是安全的很,阴簌华不敢进来,他在死人谷里住了快一个月了,可想尽办法却还是没法将消息送出去。
阴簌华是云南老将,诡计多端,燕越心急如焚,却也丝毫不敢莽撞。
他只能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被邹晚晚吸引了过去。
对于邹晚晚来说,遍地毒虫,野兽不敢侵入的死人谷,却仿佛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样。
南疆气候温暖,正月里依然草木盎然。
竹屋上的紫藤花也常开不败。
邹晚晚生活非常规律,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穿上驱虫汤药煮过的青布衣服,将头发包裹起来,就拎着竹筐和花铲去密林深处采药。
天微微亮的时候,邹晚晚肯定会拎着满载药草的竹篮回来。
接着,她在院子里的泥炉上煮上早饭,就麻利地开始清扫鸡舍和院子,并在院墙下洒下厚厚的雄黄粉。
扫把清扫院落的时候,有节奏的刷刷声伴随着鸟鸣,让人心里一片静谧安然。
燕越会自觉接下清扫院落的活计,两个亲信会帮忙喂食院子里的小动物,还包揽了洒雄黄粉的责任。
这个时候,邹晚晚就会从炮制药材的偏屋里,对着药方抓药,然后,一个人挎着装满药材的竹筐去竹屋后面的山洞里去,待整整一天,天黑时出来休息,第二天再循环往复。
山洞隐藏在竹屋和藤蔓后面,极其隐蔽。
燕越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满心好奇,跃跃欲试地也想跟进去,却被邹晚晚严厉的眼神阻止了。
邹晚晚不许任何人靠近那个地方。
“燕世子,”她警告燕越,“里面的东西,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