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纷纷说完,扭头就跑。
蓝笙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小心被握在掌心里的手炉烫到了手指。
镇国公府离质子府隔着几条街的距离,张纷纷一路抱着跑来,入手还是这样滚烫。
他不敢想,少女娇软的皮肤是不是已经体无完肤。
蓝笙深吸一口气,将手炉捧在怀里,眼泪滚落,整颗心却都奇异地温暖起来。
此时此刻,定国公府也是一样的冷清。
连办了两场丧事,按照京城的习俗,连对联都只能用绿底黑字的。
灯笼也不能过分喜庆。
整个定国公看起来阴惨惨的。
乔守疆没什么心情过年,早早就去睡了,老夫人在祠堂祭祖祷告,忙得不亦乐乎。
乔清野想了想,从年夜饭桌上拿了根鸡腿,径直离开定国公府,去了辑事厂。
他到门口的时候,正好遇见给蓝笙送东西回来的玄雷。
玄雷热心道,“小将军,您是来……看小黑的?”
乔清野没什么表情帝看着他,“嗯。”
玄雷笑道,“世子只管进来就是了。”
乔清野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小黑是乔栀养的,江慕寒特意让人用打造了漂亮的小木屋当狗窝,乔栀还在小木屋两边贴了对联:汪汪汪汪汪,旺旺旺旺旺。
横批:猛犬之家。
乔清野乍一看到那副有模有样的对联,总是倦怠冷漠的脸上,忍不住浮出一点笑意。
他才刚蹲下来,猛犬之家的棉门帘就动了动,里面探出一颗毛绒绒的白色小狗脑袋,呜呜呜地叫着去蹭他的手指。
湿湿凉凉的,柔软的不可思议。
乔清野蹲在地上,用鸡腿将小黑骗出来,抱在怀里。
才不到一个月,小黑整只狗都重了不少,小肚子也圆滚滚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被投喂的太好了。
乔清野摸着小狗脑袋,忽然摸到一处好像打了结的地方。
他举起小黑一看,原来是有人将小黑头顶的一簇长毛编成了小辫子,还用一根红色的细绳系好。
只不过,编小辫子的人好像很久没来了,细绳和狗毛缠在一起,显得乱糟糟的。
乔清野神情怔忪。
眼前浮现一张笑容明媚娇俏的脸。
片刻之后,他将小黑塞回狗窝,面无表情地起身,径直去了江慕寒的书房。
“我要出征。”乔清野道,“去南疆。”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烛灯,江慕寒坐在烛灯的阴影里,桌上和地上满是狼藉凌乱的奏折。
江慕寒用力揉着眉心,被乔清野的动静惊动,蹙眉道,“小将军常年在西疆,对南疆局势全不熟悉,去了也是冒险。”
“一样的,”乔清野认真道,“反正都是要死的。”
江慕寒抬眼看向他。
乔清野那副对生死全然看淡,甚至隐隐更想要死去的样子,明显是有极重的心病。
——定国公府里长大的孩子,没一个正常的。
江慕寒觉得他可怜,也更庆幸自己当年将乔栀带离定国公府的决定。
江慕寒顿了顿,“小将军,你是为了乖乖,是吗。”
乔清野神情动容,沉默片刻后,他说,“是。”
乔清野说,“要是她不好,我也会死。”
他想了想,补充道,“活着,也是死了。”
他说的含糊其辞,江慕寒却瞬间明白了过来。
对于乔清野来说,乔栀便是得到救赎的“自己”。
江慕寒轻笑一声,“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乔清野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江慕寒看着他,“……我也正有此意。”
“没人比我更熟悉死人谷的地形,”江慕寒向后靠去,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怔怔地喃喃自语,“没人比我更熟悉了。”
第二天,紫宸殿上的气氛异常肃穆。
本该休沐的官员黑压压地聚在紫宸殿上,“殿下,和亲之事不可再拖了!”
“渭水城已经被困半月有余了!”
“多困一天,咱们大雍的百姓,就危难一天啊!”
太子阴沉着脸,向江慕寒的位置看了眼。
江慕寒没来。
好几天了,年都过了,他们还是没能想出拯救渭水城百姓的法子。
太子其实不抗拒“和亲”,但是“和亲”实在太过窝囊,只能作为完全无能为力时最后的底线。
不过这帮该死的大臣实在是太吵了。
太子目光阴沉地扫过朝堂。
毅王一事后,江慕寒已经在教他清洗朝堂,不过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年轻的官员都不赞成和亲,年轻气盛地要与云南王血战到底,上了年纪的却只想安享太平,两拨人吵来吵去,几乎要掀翻紫宸殿的顶。
就在众人争吵不休,差点就要动手的时候,殿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通传:“掌印千岁驾到——”
紫宸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向殿门。
灰蒙蒙的天色里,江慕寒一身绯红官服,宛若整个大雍的定海神针一样,渡步而来。
手中还捧着一个精致无比的盒子。
太子心里一紧。
“殿下,”江慕寒站在群臣之中,冷冽音色透出无与伦比的坚定,“微臣已经想出解渭水城之难的办法。”
太子目光定定地看向江慕寒手里的木盒,“……什么……什么法子。”
“微臣会亲自带兵前往南疆,救出燕世子,解救渭水城的百姓。”
话音一落,紫宸殿上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斥着震惊、不可置信、惭愧、不知所措……
他们神情复杂的看着江慕寒。
江慕寒丝毫不理会那些眼光,伸手将木盒托起,“太子已经长大,有君王之能,微臣监国八年,是时候归还玉玺了。”
八年前,永康宫暗室里,太子为了救下皇帝,曾经满口大义地将玉玺交给江慕寒。
如今,当他心里也像当初的皇帝那样忌惮、敬畏江慕寒的时候,江慕寒却主动将传国玉玺归还。
当初他用玉玺换皇帝一命,如今,江慕寒也要用玉玺,换乔栀。
太子微微张着唇,震惊又不安地看着江慕寒。
他忽然想起,在福华宫里,他不甘心地质问皇后,难道江慕寒就会为了一个乔栀,放弃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吗。
现在,江慕寒真的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