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的话,直接给了乔守疆致命一击。
乔守疆双腿一软,踉跄着倒在身后的椅子里,傻眼了。
“……真,真的?”片刻之后,乔守疆声音打颤,“你……你和许家……少爷?”
吕宛蓉脸如死灰。
乔守疆最后那点情意,彻底泯灭了。
乔守疆恨恨地抬起手,却颤抖着怎么也打不下去。
最后,乔守疆摆了摆手,“罢了,你也滚吧。”
“别摆出一副施舍我的样子,”吕宛蓉不服,“我为你守了整整十四年活寡,还不够吗?!”
“当初要不是你,皇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如今坐在皇后位子上的也应该是我!”
“乔守疆,是你拖累了我一辈子,我可一点都不欠你!”
“没想到你真的要为了那个小贱人休了我,”吕宛蓉冷笑,“好,她有皇后和千岁撑腰,我比不上她,我走就是!休书拿来!”
皇后眸光一沉,“等等。”
众人目光看向皇后。
皇后轻蔑一笑,“你定国公府的派头实在是大,看在乔家先辈为国为民的份上,本宫今日给你这个面子。”
皇后抬了抬手,“乔大将军现在就写休书,来人啊,进宫将皇上请来。”
“皇上”两个字,被她咬地咯吱作响。
福华宫里,皇帝刚心情舒畅地诵完经文,在亭子里点着炭盆,烤着板栗红薯,架子上还咕嘟咕嘟热着酒,太子用一把小扇子扇着炭盆里的火,时不时瞅一眼皇帝悠哉悠哉的样子。
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太子哀求道,“父皇来帮帮儿臣吧,太傅近来不太管事了,儿臣实在忙死了。”
皇帝“啧”了一声,疯狂摆手,“不去不去,打死不去。”
“太傅那是让权给你,你该高兴才是。”皇帝啃了一大口红薯,一脸满足地说,“好好表现,莫让太傅失望。”
太子顿了顿,笑道,“父皇如今与太傅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太子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可是儿臣不行,自从太傅让权,儿臣忙地昏天黑地,许多事情却还处理地不如太傅,心里反而越发……越发……”
“嫉妒?”皇帝瞥了他一眼,“嫉妒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太傅那样的人中龙凤,你嫉妒他,天经地义。”
太子心中郁结,烦闷地问,“那该怎么办?父皇当初……父皇是如何改变自己的?”
皇帝瞥了他一眼,“认命呗。”
“承认自己不如人,”皇帝叹了口气,“尤其是太傅,承认自己不如太傅,一点都不丢人。”
江慕寒一直是太子心口的一根刺。
他敬畏尊重江慕寒,却也忌惮无比。
可他年轻气盛,还做不到这么轻易就承认自己不行——虽然他已经在被江慕寒碾压的紧迫感下喘不过气来了。
太子还想说什么,皇后身边的嬷嬷却来报,“皇上,娘娘说,让您去一趟定国公府。”
嬷嬷清了清嗓子,“娘娘说,立刻,马上。”
皇帝手一抖,刚剥好的栗子掉到了地上。
“嘶,定国公府的事跟朕有什么关系?”皇帝一边吐槽一边往外走,一头雾水地喃喃,“朕什么也没做啊?怎么还有朕的事呢?”
太子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定国公府内,皇后冷笑着盯着跪在地上却还一脸不服输的吕宛蓉。
一张美艳倨傲的脸扬着,一副怎么都打不倒的样子。
片刻之后,嬷嬷回来,“娘娘,皇上到了。”
皇帝气喘吁吁地赶来。
看到前堂里气氛诡异的一幕,还有皇后尖锐的视线,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众人拜见他的时候,皇帝一脸茫然地看着皇后,摊手:朕怎么了??
皇后冷笑道,“乔夫人说,当初先皇为皇子们选妃时,你一眼便在人群之中看中了她,要不是本宫横刀夺爱,你就会选她为妃,如今坐在这皇后之位上的就是她了!”
皇帝一脸无辜,“这,乔夫人你怎么还栽赃污蔑呢?”
皇帝急了,“简直胡说八道!那时朕身份低微,一直躲在角落,是皇后第一个走过来与朕说话,朕一眼便倾心许了皇后。”
皇帝疯狂摆手,“朕可没看过你一眼!没看过没看过!一眼都没看过!”
吕宛蓉脸色更加难看了。
“哦,朕想起来了,”皇帝道,“当时确实听其他皇弟说过,有一位美人容貌极为出众。”
吕宛蓉眼神一亮,殷切地看向皇帝。
“但是,那可是选妃,”皇帝沉声道,“天家选妃,向来举贤选能,而你,你姿态轻佻,毫无主母之德,送茶的宫女不小心弄湿了你的衣角,你就闹到先太后前,当众狠狠责罚了那个小宫女。”
皇帝道,“当初所有的皇子私下里说的都是,你身份低微,又无主母之德,当个妾室倒是美事一桩。”
“要不是后来乔大将军娶了你,定国公府的权势保全了你,你……”皇帝不耐烦道,“你早就是那些人手里的玩物了!”
皇帝振振有词地为自己正名,“朕当时艰难,一心只想要皇后这样善良大方知书达礼温柔贤德的女子共度一生,朕对天发誓,朕可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
皇后被夸地神色缓和了许多。
而吕宛蓉,她眨了眨眼。
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狠狠敲在她的尊严上。
无主母之德?当个妾室?玩物??
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那些皇子眼里,就只值……玩物?
玩物??
是她看不上的乔守疆保全了她,是定国公府的权势保全了她。
吕宛蓉神情呆滞,整个人仿佛遭了晴天霹雳。
乔守疆也听明白了。
他听地想笑,也听地心酸。
他一眼钟情的妻子,这么多年都做着皇后的大梦,根本看不上他一个粗野武夫。
当时皇子与世子们都在一起,那些污言秽语他何尝不知。
吕宛蓉身份低微,无主母之德,他又何尝不知。
可是,他想要保护她。
当初他娘成日里混在军营,上战场,纵马天下,大家也说她没有主母之德,可爹说,他会为她挡住所有风雨。
世间事,哪一件抵得过真情二字。
乔守疆觉得保护心爱之人,是世间最浪漫的事。
他爹娘确实浪漫,至今都是一段佳话,可到了他这里,怎么就成了个笑话??
乔守疆心如死灰。
他捧着墨迹未干的休书,声音冷硬,“当初,我也是听到那些人夸你好看,才特意跑去看你的。”
“当初娘为我择选的其实是另一桩婚事,但我怕你被那些人欺负,便与父母大闹一场,一定要娶你进门,保护你,给你最好的一切。”
乔守疆眼眶一热,“算了,不提了,这是休书。”
乔守疆忏悔道,“娘为我选的女子,如今家宅安宁,子嗣出息,一家子喜乐平安,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乔守疆说着说着,更郁闷了。
昨天晚上,忠勇侯喝醉了酒,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这几年来发生的事。
“老乔啊,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因为她是翎儿的姐姐,还是越儿心爱的姑娘,”镇国公勾肩搭背,醉醺醺地说,“你还不知道吧,越儿武功太学第一,还有我翎儿,一岁开蒙,九岁状元及第!!”
“神童,嘿嘿。”
乔守疆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但自家儿子不争气,同样一岁开蒙,可后来科考屡屡落榜,无奈之下才走了从军这条路。
乔守疆表示羡慕。
而且,忠勇侯和他年岁差不多,但神情里还有股少年的清澈愚蠢,可见家宅和乐,无忧无虑,与夫人感情甚笃,羡煞旁人。
忠勇侯夫人,就是当初老夫人想为他求娶的姑娘。
此刻,乔守疆最后一点耐心也被磋磨殆尽了。
他后悔了。
他好后悔!
一枚错子,满盘皆输。
他就是个见色起意的蠢货!
乔守疆心烦意乱,一张休书甩在吕宛蓉脸上,烦闷地一句话都不想说。
吕宛蓉攥紧那封休书,“休了我正好,乔守疆,我与你恩断义绝!”
“许公子答应过要与我白头到老的,”吕宛蓉整理一下散乱的鬓发,冷笑道,“他比你年轻比你英俊比你体贴,我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乔栀嘴角压不住地翘起,眼看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江慕寒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将她疯狂上翘的嘴角压了下去。
“不许无礼。”江慕寒以口型道。
乔栀吐了吐舌头。
众人的目光都在乔守疆和吕宛蓉身上,乔栀往身后看了看,他们站在前堂门后,身后是没有人的。
乔栀抿着唇,一根手指像狡猾的小蛇一样,轻轻缠住江慕寒,与他手指勾住。
偷偷牵着。
江慕寒表面神情淡然,私下里却喉结滚动,小幅度地挣脱了几下。
乔栀勾地更紧了。
衣衫撩动的声音很轻微,却引得离得最近的皇后不明所以地向这边瞥了一眼。
江慕寒这才不动了,乔栀得逞地将整只手都伸过来,借着衣袖的遮掩,与他偷偷地十指相扣。
江慕寒瞥她一眼,满眼都是无奈。
“夫人先等一等吧,本宫的事还没有处理完呢,”皇后收回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眼睛却四处乱转,像是在寻人的乔蓉,一脸不屑,
“乔蓉,”皇后笑道,“你是不是想要找人去告诉太子啊?”
乔蓉害怕地吞咽了几下,楚楚可怜地说,“臣女也是被害,才会抢了乖乖的位子的,娘娘明鉴!”
乔蓉咬着唇瓣,殊死一搏,“娘娘,您是慈母,又是贤后,当初邹晚晚被欺负了您都愿意护着她,而臣女不但也是被害的,亦是太子的同窗,如今更是太子心悦之人,娘娘……”
她鼓足勇气,“求娘娘,不要对我赶尽杀绝。”
“呵,”皇后嗤笑,“心悦之人?太子还不至于像乔大将军一样,眼瞎心盲。”
已经心如死灰的乔守疆:????
“既然乔大将军态度鲜明,要将你赶出定国公府,那这新仇旧恨,也就只与你一并分说,”皇后摆了摆手,“带上来吧。”
随即,一个人被带了上来。
乔蓉脸色大变。
竟是当初卖给她相思蛊的那个南疆蛊师!!
蛊师已经受过极刑,见到乔蓉和吕宛蓉便浑身一抖,“是她!就是她!”
“因相思蛊要认主,她当时亲自来南巷买蛊,还划破手腕流了半碗血!蛊虫饮血的伤口极难愈合,不信你们可以看!”
皇后身边的嬷嬷立刻上前露出乔蓉的手腕,果然那里还有一条红色的扭曲伤疤!!
“太子为何心悦于你,你心里没数吗?”皇后愤然将手中茶杯一扔,“谋害太子,你该当何罪!”
乔蓉神情慌乱,她想逃,可双手却被嬷嬷狠狠扭住。
她急忙哭道,“不是的!主意是吕宛蓉出的!我也是被逼的!她嫉妒乔栀处处争风头,就逼我勾引太子为她争脸面,我是被害的!”
“贱人!明明是你嫉妒她,求着我私下拿钱去买相思蛊,现在还敢栽赃我坏我名声?!”
谋害太子可是死罪!
她要是背上这样的罪名,还怎么与许公子在一起?!
“坏你名声?”乔蓉尖叫道,“难道不是你说,我一定要为你狠狠将乔栀踩在脚下的吗?难道不是你说,当初要不是大将军看中你皇后的位子就是你的!就算当不了皇后也要和皇后平起平坐,当太子的岳母!这些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吕宛蓉气急败坏,“你闭嘴,你闭嘴!”
“是你处处比不过乔栀才想出这种恶毒法子的!”吕宛蓉又惊又慌,“我可从来没让你去谋害太子!”
“是你!都是你的错!”
“是你才对!”
前不久还抱头哭泣,斥责乔守疆狠心的母女两,瞬间厮打在一起。
诛九族的大罪面前,脸都不要了。
乔守疆痛苦地闭上眼睛,捂着胸口,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谋害太子……
要不是先写了休书,这重罪可要连累整个定国公府了!!
可皇后东扯西扯,竟是先逼着他写了休书,与吕宛蓉和乔蓉断绝了关系,才牵出了这件大事。
这都是为了乔栀。
为了救过江慕寒一命的老国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