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他坐在龙椅上,江慕寒依然像摆不脱的鬼影和噩梦一样,无时不刻提醒着他,今天这一切是靠着一个十岁的小太监得来的。
“德不配位”的声音如跗骨之虫一样跟随着他,仿佛所有人都认定,整个天下都是江慕寒的,而他只是个可怜的傀儡皇帝罢了。
他太想除掉江慕寒,也太想得到江慕寒的认可了。
现在,江慕寒当着百官的面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轻蔑的挑衅。
皇帝挤出笑意,咬牙切齿道,“好,是什么冤案,朕倒要亲自审审!”
江慕寒淡淡一笑,“带上来吧。”
众人的目光向着殿门看去。
咚、咚、咚————
莫名有压迫感的撞击声阵阵传来,惊心动魄。
不知道为什么,云南王忽然眼皮一跳,心如擂鼓!
紫宸殿里光线一暗,众人望向殿门,就见一个戴着宽大兜帽,穿着黑袍将自己裹地严严实实的男人,缓步而入。
“这是何人?”皇帝蹙眉。
“这位,是云南王的旧相识。”江慕寒轻声说,“皇上可知,南境之内,十万大山,一山一族,但偏偏云南王一家独大,自称为王。”
“对于其他小族,有利者屠戮,无利者奴役,是以南疆哀鸿遍野,怨声载道。”
“这怒气不但是对云南王的,同样是针对大雍朝廷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雍管辖南疆数十年之久,却总是不得民心,无法安定国土的根本原因。”
“其中嘛,又以虞族灭族之事惨绝人寰,骇人听闻,”江慕寒似笑非笑地看向皇帝,“若是今日,皇上能审理这桩冤案,告慰亡魂,平息民愤,大雍一统南境,指日可待。”
皇帝握紧拳头,看向黑袍人,“说,你是何人,虞族又是怎么一回事!”
黑袍人缓缓从袖中伸出一双苍老的手,缓缓将兜帽掀开,矍铄的目光仿佛利刀一样刺向云南王。
“云南王,可还认识在下?!!”
云南王瞳孔震动,仿佛看到寻仇的厉鬼一样,浑身僵硬。
当初虞族灭族的时候,如今的云南王也只是个半大少年。
父王告诉他,虞族藏有三本禁书,只要得到那三本禁书,就能一统天下,所向披靡!
可惜虞族不知好歹,他们几次三番示好都被拒绝,甚至还说,宁愿将三本禁书烧毁也不会给他!
父王一怒之下,联合周围同样觊觎禁书的部族,踏平了整个虞族。
那日他刚满十八岁,父王说,就以虞族之血,祭他成\/人之路!
那场惨烈的屠杀里,他的手同样沾满血腥。
但是他们最终却还是没能找到三本禁书,翻遍成山的尸体才发现虞族大祭司风渊不见了。
至此,他日日对着风渊的画像,开展了长达五十年寻找禁书之路。
如今,当年的少年祭司已经是垂暮老人,嗜杀成性的世子也成为南境万族臣服的王。
可四目相对的时候,云南王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当年逃脱的少年祭司!
被他一刀劈在后背上,躲在死人堆里装死逃过一劫的风渊大祭司!
云南王拍案而起,“风渊!你还没死!”
“哈哈,”风渊脱掉黑袍,露出崭新的蝴蝶苗服饰,“大仇未报,怎么能死呢。”
“皇上,当初,就是云南王和他的父亲,因为觊觎我虞族秘术,不惜灭我全族!”
“老朽背后还有当年云南王砍下的伤疤,手中还有当初云南王之父写给傈僳的密信,信中所说的正是联合围剿虞族,瓜分虞族秘术的阴谋!”
风渊颤抖着,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江慕寒咳了声,“周公公,还不快呈给皇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皇帝也没想过,江慕寒还真找出了一桩天大的冤案!
关键是,明明是云南王为抢夺秘术犯下的卑鄙行径,还被江慕寒说成统一疆土的阻碍,逼地他不得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审理这桩陈年冤案!
被提醒的周公公回过神来,弓着腰接过那张羊皮纸,小心翼翼地呈递上去。
皇帝皱眉,“朕看不懂这些文字。”
“好说,”江慕寒颔首,“礼部有司掌南疆事务的大人,咱家已经将他们请过来了。”
那几位压根没有入宫参加万寿宴的资格,显然是江慕寒提前安排好的。
一定是故意要他在百官面前出丑!
皇帝脸色难看。
“皇上,”皇后在桌下握紧他的手,像从前在冷宫中一样给他力量,朗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真有人敢在如此践踏您的国土,杀戮您的臣民。”
您的国土,您的臣民,践踏,杀戮,这些字眼温温柔柔地戳中皇帝的骄傲与自负。
皇帝恨恨地瞪了眼云南王,道,“请他们上来。”
云南王道,“皇上,这都是栽赃!不说云南佛教盛行,五十年前本王才多大,本王的父王又是虔诚向佛之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云南王冷哼道,“这些年本王家族镇守南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个被灭的小族与云南王孰轻孰重,皇上也该斟酌斟酌!”
皇帝面露犹豫。
“是啊,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就算这件事是真的,虞族都灭了,难不成还要为了虞族审判云南王殿下?”
“江督主,您故意挑今日逼皇上审理此案,到底居心何在!”
“江督主,你这分明就是要离间皇上与云南王啊!大逆不道,简直大逆不道!”
“江督主,南疆安稳不易,您这分明就是要再挑起战事!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居心!”
“国之佞臣!属实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