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满街长红。
高岐前往彭王府送上贺礼,然后和一群人看着李绚前往乐城县公府迎亲。
最后在人群混乱之刻,他悄悄的离开了。
黑驾马车里,高岐双手平静的按在膝前长剑上,面色肃然,眼神凝重。
“砰砰砰!”三声轻响在外面响起,随即声音传来:“公子,甲四已经进去了。”
“去昌乐坊,慢点走。”高岐松了口气。
马车缓缓向前,高岐侧身看向晃动的车帘。
车帘之外,高大的大雁塔屹然耸立。
……
慈恩寺,一名年纪颇大的突厥老人,一步步无比虔诚的走进大雄宝殿,混在人群当中,走到了庄严如来佛像之下,跪拜。
三跪九叩之后,老人这才轻声念诵着站了起来,然后朝后院舍利塔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座舍利塔,一座舍利塔,费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老人这才从舍利塔边上,闪入后院的禅房之中。
最深处的禅房之内,一道幕帘遮住了内外窥伺的目光。
老人双掌合十,认真躬身,轻声念诵:“南无东来弥勒佛!”
“佛祖保佑!”幕帘之后,年轻的声音响起。
“大师。”老人双掌合十,低声问道:“佛祖何日庇佑?”
幕帘之后的年轻人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有诚心吗?”
“有诚心,六百颗诚心敬送于上。”老人虔诚的低头,同时拱手道:“愿天下太平,内外如一。”
幕帘之后,年轻的声音轻轻响起:“愿天下太平,各安天命。”
“天命何时?”老人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幕帘之后。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轻叹一声,说道:“八月二十三。”
“多谢大师。”老人没有再问细节,拱手合十,然后转身离开:“南无东来弥勒佛!”
“佛祖保佑。”幕帘之后,脚步声也在瞬间响起。
风从窗外吹入,房内空无一人。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窗外,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
马车晃晃悠悠的沿着长乐坊朝朱雀大街而去,四周都是走街窜巷的货郎。
听着耳边萦绕的叫卖声,高岐按在长剑上的手,忍不住的有些发抖。
因为他知道,今日他所做的这一切,如果全部被朝廷知道,那么整个高家,必然会被彻底的抄家灭族。
但,他没办法。
自从看到太子每听到宫中消息,就忍不住悚然一惊的可怜样子,高岐就知道,自己和太子已经彻底的没了退路。
眼下也只有一步步的走下去。
高岐拳头顿时紧握,面色狰狞,他们都是被逼的。
被宫里逼的。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高岐在一瞬间就握住了剑柄。
“砰砰砰”三声熟悉的敲击声响起,高岐瞬间松了一口气,松开剑柄,低声问道:“如何?”
“一切顺利。”一张纸条被递了寄来。
高岐看了一眼之后,彻底的放心下来。
下一刻,纸张已经被他彻底的捏碎。
“告诉甲四,让他现在就去洛阳,将这封信交给甲三,然后直接南下扬州,在扬州听命。”高岐说着,一封信已经被他从窗户上递了出去。
普通的信封,上面没有任何问题,信纸被粘合度很好,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是!”外面的声音应了一声,转眼脚步声已经快速离开。
高崎抬头,说道:“走,从朱雀大街回开化坊,回彭王府。”
“是!”外面车夫的声音响起,马车开始缓缓的朝开化坊而去。
远处的望楼之上,一名黑衣身影抱剑站在栏前,目光冷漠的看着马车离开。
……
彼美东邻子,习礼明书诗。
十五登君堂,新婚谐结缡。
愿为双飞鸿,百岁不相离。
去日行流水,欢爱永不移。
刘舒璧轻轻抿着嘴唇,手里握着红色的香囊。
她就这样从乐城县公府出嫁,然后在满街红绸之下,嫁入到了南昌王府。
三拜九叩之后,被送入新房。
镶金玉如意轻轻挑起红盖头,眼前瞬间明亮。
曾经见过无数次的良人出现在了眼前,刘舒璧咬着嘴唇,下意识的低头,轻声叫道:“姐……”
“叫夫君。”李绚伸手抓住了刘舒璧的纤手,低声说道:“从此刻起,你就是为夫的娘子了,以后要叫夫君!”
说到这里,李绚凑近刘舒璧的耳边,低声说道:“你想叫什么,等到夜深了再叫,但现在,要叫夫君。”
刘舒璧顿时忍不住两颊羞红,但还是轻声叫道:“夫君!”
“嗯!”李绚直起身,将酒杯放到刘舒璧的手里。
交杯酒,共牢食。
礼成。
……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李绚也没有想到,今日来参加这场婚事的人这么多。
这一次他娶亲,娶的甚至不是侧妃,只是一个妾室,但除了狄仁杰,来遂,秦明,姚崇这些人以外,城中各大家族的都派了人过来。
礼金下的都不轻。
甚至就连东宫,也是有薛曜带着高岐等人赶来,还等到晚上一起喜酒。
李绚敬完一圈之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大郎。”赵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绚立刻躬身:“阿舅!”
一身青衣的赵巩脸上的喜意已经下去很多,神色平静。
李绚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面的偏院之中。
舅父欧阳通,母妃欧阳氏,还有欧阳家和赵家的一众儿女,都在里面。
当然,其他的院子里,还有和欧阳通关系亲近的文人,王德真,格元辅,还有岑长倩几人。
“东宫今日来这里的人不少啊!”赵巩站在黑暗的阴影中,看向院落中央的薛曜,高岐,还有尉迟循毓这些人。
李绚目光轻轻一闪,随即轻声说道:“阿舅,今日来的人,的确比预计的要多得多。”
“很多人都是为你来的。”赵巩抬头一笑,随即说道:“正旦大宴上的事情,已经在整个长安传了开来,甚至已经传到了洛阳,以后更会在整个天下都传扬开来,伱赢的太轻松了,轻松到就连陛下都想要好好用一下的地步。”
李绚顿时就明白,皇帝这是要用他的来振奋人心。
“草原上,也会有消息吗?”李绚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有。”赵巩点点头,随即低声说道:“有用,但阿舅不希望他有大用。”
“外甥也希望如此。”李绚认真点头,如果真的到了那样的消息有大用的时候,说明李绚已经出现在了草原上。
李绚一旦出现在草原上,说明裴行俭,薛仁贵已经全部都败了。
“长安怎么样,能控制的住吗?”李绚看着赵巩,神色认真起来。
赵巩点点头,轻松笑笑,说道:“放心,该监视的,已经全部都在监视当中,剩下的,就看陛下和天后什么时候下决心了。”
李绚缓缓的点头,看的出来,密卫掌握的东西越来越多。
同样,这也意味着李贤的动作越来越多。
李贤距离被废就越来越近。
“阿舅,要小心啊,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低声说道:“一旦有意外,便是天翻地覆。”
“放心,阿舅明白这里面的风险。”赵巩认真的点点头。
太子既然已经决定要有动作,那么一旦他开始动作,就说明他有获胜的机会。
起码在他自己眼里看来是如此。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让李贤得手,那么不仅皇帝会面临被废被杀的危机,甚至就连李显和李旦都不会好过。
当年已经有先例。
还不止如此,眼下看起来在动手的是李贤,但真正藏在暗中的阴谋家不知道有多少。
谁知道谁会趁着李贤某乱的时候做些什么。
不说冲入皇宫杀死帝后,将一切栽赃到李贤头上吧,光是甚至在长安城烧杀劫掠一番,就足够让很多人家为之倒霉的了。
赵巩负责密卫,这里面他的职责很重。
李绚人在昌州,攻伐吐蕃同样也不轻松。
娘舅俩说了许多,李绚这才前去招呼众人。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李绚才将所有人送走,但在人走前,他还是最后拉住了李显。
……
后院之中,李显坐在亭中石凳上,眼睛发直的看着前方,他今夜喝的着实不少。
一杯热茶从一侧递过来,李显想也不想就一口饮尽。
李绚重新接过茶杯,倒满,然后再递给李显,然后说道:“听说刘景先被任命为尚书左丞之后,东宫和刘家走的很近。”
“嗯!”李显点点头,托着茶杯说道:“刘景先自小有才,曾随父亲刘祥道陪二兄一起读书,关系亲近,只是后来出仕以后,便从未在东宫任过职务,而且他为人方正,脾气也直,和东宫的关系并不紧密。”
“原来如此。”李绚轻轻点头,然后低声问道:“那么东宫让他帮忙做事,他做了没有?”
“听说有的做了,有的没做。”李显抬头,面色凝重的说道:“这两天时间还短,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怎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陛下升崔左丞做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调刘景先任尚书左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是不出意外,这二人应该全部都是陛下的人,如果真是如此,他们眼下这么做,就不是在帮太子,而是在分散他的力量。”
李显一顿,随即惊讶的看着李绚,低声说道:“真是如此吗?”
“陛下会竭力的将一切控制在手中。”李绚深深的看着李显,认真告诫道:“所以,这段时间,你如果有什么安排的话,尽量离东宫远一些,免得真的有什么的时候,再牵连到你……陛下那个时候,可不会有那么多心思去分辨。”
李显眉头瞬间一跳,随即脸色骇然,他认真点头,说道:“王叔放心,三郎明白。”
一旦太子谋反,皇帝会彻底扫遍台面上所有的棋子。
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冒头出来,然后被扫到,只能算自己倒霉。
李治可从来没有要做去李渊的打算。
“和突厥人那边不要扯上关系,也不要管那边的事情,专心将织机在江南推广开来。”李绚再三嘱咐。
李显在大朝会的时候,将织机和织机制造图献了上去,可惜那个时候,朝野的注意力都在突厥人身上,没怎么关注到他。
但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尤其对李绚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