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太子呢。”黑暗中,刘瑾瑜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太子必然会被废吗?”
“必然,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李绚的声音异常的平静轻松。
“为什么?为什么陛下会允许太子被废?”刘瑾瑜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的答案。
“早些年,孝敬皇帝离世,陛下身体不好,又要面临大战,所以那段时间陛下放权,太子和天后的关系处的很好。
一直到仪风二年,大唐在吐谷浑党项驻地,逐渐取得胜势,甚至一场大胜,陛下身体也日渐恢复,所以开始收权。
太子和天后之间的关系也开始紧张了起来,碰撞增多,而这个时候,是太子先犯错了。”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今年七月,陛下突然大病,但身体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有些东西,自己还是能够感受的到的。
生死之下,陛下没有选择放权,而是要紧紧的握紧手里的权利,天后和太子都要靠边站,这个时候就没有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这场波及不知道多少人死亡的政治斗争,最后的原因却是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天后和太子都本能的想要反抗,但他们又反抗不到陛下,那么就只能够相互吞噬,而李贤犯错了。”李绚轻叹一声。
“所以,最后不放过太子的不是天后,是陛下。”刘瑾瑜幽幽的说道。
“但动手的,却是天后,人们只会记住天后。”李绚微微低头,然后说道:“太子废了便废了,反正还有英王和相王,英王虽然荒唐,但实际上还是有几分能耐的,相王更不必说,有北门学士倾心辅导,差不到哪里去,他们缺的只有经验。”
“天后会为他们遮风挡雨,等待他们成长。”刘瑾瑜总算明白了过来。
“不错,有天后在那里,朝野内外谁敢乱动。”李绚轻声低语,说道:“就像是汉武帝时期的窦太后一样。”
刘瑾瑜顿时沉默了下来,然后才看着李绚说道:“怪不得夫君要让太子多读《汉书》。”
“其实后汉很多事情都是在学前汉,只不过学的四不像而已。”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后汉天子也多有贤明,他们选择了外戚,自然是默认此道,至于其他结果,无非就是无法控制而已。”
实际上东汉在外戚事情上,控制的很好。
唯一的失控在汉灵帝,看错了何进,最后导致整个东汉一塌糊涂。
当若是武后真的成了窦太后,那么大唐基业自然可以永久流传。
但李治恐怕怎么都没有想到,武后效仿的并非窦太后,而是吕太后。
甚至所作所为,比吕后还要更进一步。
皇帝做错,整个天下都要赎罪。
谁都没法改变。
在此之前,任何人想要彻底剥夺武后的权利,都等于是在和皇帝作对。
但限制,制衡武后的权利,却是皇帝一直在做的。
这个人,便是太子。
可惜,李贤错了,从他私下去见李敬业的时候,他就已经错了。
彻底的错了,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儿子和老婆。
还有着其他儿子的李治,选择了老婆。
“当然,这件事情陛下不会出面的,在前面运作的一直都是天后。”稍微停顿,李绚斟酌着说道:“若是太子能够撑到陛下不幸的那一天,说不定他还有救?”
“他有吗?”
李绚没有回答,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若是李绚不知道未来,或许他会以为李贤还有机会,毕竟武后的年龄已经不小。
毕竟这一次,经过了李绚的种种操作,即便是皇帝手里,也没有李贤任何的证据。
如果他能撑到皇帝病故,或者武后宾天,或许他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但可惜,武后活的比谁都年长。
“那么我们呢,太子如此,英王怕也没有多么安稳吗?”刘瑾瑜一句话,倒出来这里面的危机。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个英王,一个相王。除此以外……”
李绚摇头,说道:“如果什么都不选,陛下是不会允许为夫在外领军的。”
刘瑾瑜默然起来,她知道,皇帝一直在器重李绚,除了李绚能力突出以外,根本原因,还是李绚在外领军,就能成为李显在外最坚定的支持者,能帮他极大的稳定朝堂。
“漠南漠北突厥之事,有平阳郡公;李敬业之事,陛下也会派人继续调查下去;至于朝中,太子的亲信会被陛下一步步剥离,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离太子远一些;至于英王,平日为夫和他走的近些便是了,最后是相王,相王府不是和你常来往吗,保持便是,而且……”
“什么?”
“若是相王精明异常,恐怕天后最后也不会选他为继。”李绚一句话说完,刘瑾瑜再度沉默了下来。
“我说,若有将来万一,家里的退路,你要记好。”李绚最后叮嘱:“只要你们不出事,为夫便不会出事;为夫不出事,伱们便不会出事。”
“嗯!”
……
晃晃几天过去,姚崇,尉迟循毓,郝象贤,韦承庆等人调动之事迅速的落实。
李敬业之死,朝中虽然有不少知道他已经死在了华山,但李绚一脚将他的尸体踢下了华山,同时一口咬死,那个人根本不是李敬业,只是某个流窜到华山的贼寇。
虽然议论纷纷,但没有人敢去华山真的寻找李敬业的尸体。
这让李绚说是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要找一只鸡杀一杀的。
既然没事,那他便只能将心思放在昌州诸事上,同时拜托人,前往裴家提亲。
这一次,他找到了表舅赵巩。
赵巩又找了梁州长史赵喧。
赵喧便是侍中赵仁本的长子。
赵巩虽然出身清河赵氏,但他毕竟嫡系出身,早年还受到了荣国夫人的照顾,如今在赵氏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清河赵氏出自南阳赵氏,南阳赵氏,源自天水赵氏。
赵仁本出身敦煌赵氏,同样也是天水赵氏的分支。
扶风赵氏,敦煌赵氏,酒泉赵氏,新安赵氏,也全部都出自天水赵氏。
赵巩和赵仁本根本就不需要连宗,因为在赵氏族谱上,他们本就是一家。
所以有赵巩和赵喧代表天水赵氏,还有宰相,替李绚遣送聘礼,裴家也算是面子上过去了。
娶亲当日,英王李显更是直接陪同李绚一同前往迎娶新娘。
他不去不行,因为在对面,宗正寺卿裴广孝,刑部尚书裴炎全部都在。
李绚和裴炎又有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往事,所以费了点功夫,才将新娘子娶回家。
……
红色的轿子里面,裴诗彤头上带着红色盖头,耳边是外面喜庆的鼓乐。
一张清丽的脸上满是欣喜,但从她微微皱起的眉间依旧能看到她的倔强。
裴诗彤的目光落在了左手的红色香囊上。
里面放着一首李绚亲自所写的一首诗: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轻轻浅浅,一个顽皮的俏丽佳人出现眼前。
就要嫁人了。
裴诗彤的心中还是有一丝不舍。
老家的家人没有几个待她好的,只有叔翁待她如同亲孙女一样,这一次婚事,其实也是叔翁在其中奔走。
但对于李绚……
想到李绚,裴诗彤的心中忍不住升上了一丝喜意。
当年就是李绚一手将她天阴教妖女的手里救出来的,她睁开眼,
后来更是笃定,这一辈子一定要嫁给他。
虽然之后有什么三年之约,但是一个在家中守孝的女子,能够记得的,只有李绚。
如今就要进门了。
裴诗彤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
进门,拜堂,送入洞房,掀开盖头。
李绚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调皮小娘,语气不由有些心疼的说道:“你长大了。”
珍珠树冠下,薄薄的樱唇,高挺的鼻梁,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倔强。
“嗯!”裴诗彤抬头,直直的看着李绚,眼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丝雾气。
“好了,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李绚从一旁拿起酒杯,递给裴诗彤,轻声说道:“先喝交杯酒,有什么话,等为夫送走宾客,我们再谈。”
“嗯!”裴诗彤点头,然后拿起酒杯,和李绚双手交环,眼睛看着彼此,然后一饮而尽、
“礼成!”
“礼成!”
……
今日来的宾客其实并不多,但韦裴薛柳杨杜,关中六大姓有不少重要人物,都到了南昌王府。
就比如裴炎的儿子裴懿,还有侄子裴伷先。
裴炎自己则是留在了裴府,陪同其他各家的贵客。
李绚,李显,秦明,来遂,狄仁杰,姚崇,宋璟,七个人来回的敬酒,总算让所有宾客都宾至如归。
等到所有人都走后,李显最后却故意留了下来。
王府后院,李绚陪同李显散步。
最后,李绚率先开口:“最近太子如何?”
“专心政务,其他什么事情都不管。”李显有些感慨,李贤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
李绚点头:“方向是对的,但这条路能不能走通,就全看他自己了。”
“二兄,他真的……”李显的话没有说完。
李绚摇摇头,说道:“有,还是有机会的。”
“哦?”李显顿时眼睛一亮。
“最好,太子妃能够再有孕,而且最后再生一位皇子,多子多福。”李绚深深的看了李显一眼,随后说道:“你也一样。”
李显轻轻低头,说道:“真的要生孩子吗?”
“要。”李绚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你若想救太子,最好有自己的孩子。”
李显轻轻点头。
“还有,东宫的事情,于你而言,已经彻底结束,从今日开始,你离东宫远一些。”李绚冰冷的声音直入李显心间。
李显满脸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