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之中。
李敬业一脸肃然的看向李贤,郑重的说道:“殿下现在需要的,是在中枢扭转局面……臣在扬州,只是殿下最后绝路之下的最后选择,不得万不得已,扬州不能动。”
李贤赞同的点头,李敬业藏在扬州,囤积兵力,这是最不得已之下,才能够采取的危险动作。
那同样也就意味着,那个时候,李贤在中枢和武后的权利斗争已经彻底失败。
到那个时候,扬州究竟是起兵清君侧,还是说用皇帝被囚之类的借口,都不得不用。
“一旦到了万一,臣在东南,南昌王在西南,同时起兵,朝廷无数大军必将东西难以兼顾,那么最后双方合力之下,一起扶送殿下登基。”李敬业眼中的野心在熊熊的燃烧。
李贤这个时候,却是难得冷静的摇头:“南昌王叔虽然和孤亲近,但他并不是孤的亲信,他真正会帮的人,是三郎。”
“原来如此。”李敬业恍然的点头,然后又说道:“但张公在昌州,南昌王是昌州都督,张公是昌州都督府长史,若南昌王不在昌州,那么昌州的一切,便是张公负责,其中也包括数万精兵。”
“张公。”李贤深吸一口气,最后重重点头,说道:“张公还是支持孤的,只要能将南昌王暂时的调离昌州,那么一切都计划便可以进行,但是该如何做呢?”
“此事简单。”李敬业笑着说道:“南昌王在长安有儿有女,有妻有母,只要针对这些弱点下手,南昌王就算远在天边,也得立刻赶回来。”
“不可胡来。”李贤直接摆手,说道:“南昌王何等聪慧之人,这里面但凡有半点异样,他立刻就会察觉出来。如果彭王妃和南昌王妃,还有金昌郡公和福昌县主真的出了什么事,南昌王是会拼命的,孤可不想站到南昌王的对立面上。”
“南昌王既然如此威胁,那为何不趁机让他永远都回不来。”李敬业眼神中闪烁着极度的危险。
李贤顿时就明白李敬业想做什么,他微微摇头,说道:“想杀他,英国公,孤不觉得你能做的到,一旦他回到长安……”
“又如何?”李敬业看着李贤,轻声说道:“昌州大军已动,南昌王回到长安只会被下入大狱。”
“不,不会的。”李贤深深的看了李敬业一眼,摇摇头,说道:“有些事情,英国公并不知情,若是到时南昌王府真的出了事,不管是彭王妃,还是南昌王妃,或者金昌郡公,福昌县主,但凡有人出了事,母后……她立刻就会转而信任南昌王。”
“为何?”李敬业依旧有些不明白。
“呵呵!”李贤摇摇头,没有在这上面多说,而是转移话题,说道:“一旦南昌王插手战事,以他的威望,西线的大军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被他重新拿下,然后便是直奔东南而去……”
“殿下……所言有理。”李敬业不得不点头,李绚的作战方法他不是没有研究过,的确是有本事的。
李贤继续开口,轻声说道:“南昌王毕竟宗室,还是要顾忌一二。”
李敬业微微颔首,他心里清楚,李贤其实还是要留李绚。
李绚虽然现在站在李显那一边,看起来是在帮着李显,但实际上大家都清楚,李显不过是空占一个年长的名头罢了。
武后真正喜欢的,是李旦。
李显虽然年长,但在大唐,年长真的不是什么笃定的优势。
李忠,李弘,李贤,哪个不比李显年长。
到最后,李贤还是能够用得上李绚。
同时他也能利用李绚来制衡自己
……
李敬业略微沉吟,然后说到:“那么将来在东南起兵时,便加以南昌王的名义起兵。
到时候,西线大军已动,南昌王又在回京的路上,只要皇帝一封圣旨,就能将他囚禁起来,西北大军到了,只要将他释放,他便能为殿下所用。”
李敬业说的很诚恳,李贤也轻轻点头,说道:“但一切,都要在最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行。”
现在的李贤,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绝路。
现在的他,还有很大的机会正式继承李治的地位成为皇帝。
尤其是李敬业,现在还有机会解除贺兰琬的威胁。
不到最后最不得已的情况下,李贤绝对不愿意起兵。
“殿下放心,臣明白轻重。”李敬业认真的点头,但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幽微。
虽然即便是他也不愿意轻易起兵,但他并不认为在朝野之争上,李贤能有多少机会。
即便是有他尽力在帮助李贤,但最后极有可能,李贤还是以一败涂地收场。
但李敬业还是会尽一切努力的帮助李贤在中枢站稳脚跟,因为他需要这个时间。
李積即便在扬州有些资源,但想要将资源全部转化成合适的战力,他需要时间。
……
“但是,还有突厥人。”李贤抬头看向李敬业。
东面有李敬业,西边有张大安,一旦两面骑兵,朝中大军必然会被牵制,但突厥人呢。
如果突厥趁机杀了进来,怎么办?
“英国公,突厥人会在什么时候起兵?”李贤看着李敬业,神色肃穆。
“回禀殿下,臣也不知。”李敬业轻吸一口气,说道:“臣和突厥人之间,并没有太多往来,真正一直在突厥人当中用力的,是密卫……是他们在遥控魔教,利用魔教和突厥人合作,这一次也是他们利用魔教在坑突厥人,但似乎出问题了。”
“密卫的确在魔教身上失手了,”李贤忍不住的轻叹一声,萧天子的逃脱,让密卫立刻失去了对漠北的掌控。
“今后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密卫都会用心在魔教身上。”李敬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还有英国公你。”李贤抬头看向门外,轻声说道:“你逃离柳州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甚至今日有人上奏,似乎在宫中见到伱了。”
“臣离开的柳州的消息,的确没打算隐瞒多久。”李敬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至于臣回到洛阳,进入皇宫,的确也难免被熟人看到,不过现在恐怕任何人都想不到,臣竟然是藏在殿下这里。”
“的确很少有人能想到。”李贤看向李敬业,认真的说道:“未免夜长梦多,英国公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这便要看殿下何时离开洛阳了?”李敬业微微轻笑,然后说道:“只有殿下离开洛阳,明崇俨的事情才好进行安排。”
“应该不会有多久的。”李贤脸上带出苦笑,轻声说道:“最多也就三五日时间。”
三五日时间,薛仁贵就会从代州返回。
一旦他掌管洛阳安危,李贤也就无需再待在洛阳,可以返回长安,回长安监国。
“明崇俨的事情随后便可以安排,但明崇俨,殿下和诸位宰相之间……”李敬业深深的看向李贤。
“有的人是拉拢不动的,但有的人,或许不用拉拢就会自己靠过来。”李贤并不蠢笨,多年太子,他也有他自己的手段。
他看向李敬业,认真说道:“父皇有旨,让孤回到长安之后,继续调查各地隐瞒田产之事,到那个时候,朝中宰相,世家,各大世家,自然就有立场变化,到时该怎样选择,各方自有结果。”
李贤清查田亩之事,李敬业自然知情,涉及到这些,李敬业不得不说道:“殿下还需小心,有的世家,有的人,只是为了平日交际,人情往来,不得不进行增补,数目不大,对于这些人,能放就放一马;有的人,是在支持殿下,该缓一缓就一缓,太急了不好。”
李贤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英国公所言无差,是孤有些太急了。”
拉一批打一批,这才是正常手段。
否则如果将所有人都推到敌对面上,那么将来如果真的出了事,一般是不会有人来帮忙的。
李贤之前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所以做事才有些不择手段,现在看起来,的确应该谨慎一些。
“另外,还有一些,是家祖当年留下的一些人脉关系。”李敬业深吸一口求,将一串名单直接交了出来。
李贤深深的看了李敬业一眼,说道:“英国公有心了,国公日后在江南行事,也可以用孤的名义,去找曹王。”
“臣明白。”李敬业认真的点头。
到了现在这时候,两人之间的合作才算真正开始。
一些顾忌抛开,两个人开始深入的讨论一些事情。
……
半个时辰之后,李贤这才坐直稍微靠后,看向李敬业,说道:“英国公,东南和西北诸事,都是最后迫不得已之下的手段,国公虽然对贤处境并不看好,但在不到绝境之下,还是不要乱来的好。”
“殿下放心,臣也希望殿下能顺利的继承最鼎盛的大唐,而不是大战之后的乱摊子。”李敬业站起来,认真的躬身。
“如此最好。”李贤深深的看了李敬业一眼。
他们两人之前商谈甚多,对彼此都有深入了解。
李敬业奸诈,但李贤也不傻。
他只不过是太年轻,而缺乏经验而已。
一旦被他抓住了脉络,就连李敬业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很多隐藏起来的心思。
同样,李贤也有很多不想说的东西被李敬业给逼了出来。
“今夜便如此吧。”李贤站起来对着李敬业点点头,说道:“孤白日里,会来这里处理一些公文,带些饮食,但更多的时候,会去宫里,若是有人进来,国公小心一些。”
“殿下放心,敬业不会被人发现的。”李敬业认真的点头。
这里虽然东宫,但在洛阳,李贤的掌握没有多强。
“如此便好。”李贤颔首,然后从李敬业身旁走过,走向门口。
就在这时,李敬业侧身,开口说道:“殿下,你我终究是同病相怜的落魄之人,我们才是同路人,莫要乱来。”
李贤脚步顿住,侧对着李敬业轻轻点头:“国公放心,孤明白的,而且,像孤这样的皇室子弟,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没了退路。”
李承乾,李泰,李恪,谁都没有退路,胜者只有一个李治。
李忠,李弘,李贤,李显,李旦,同样没有退路,胜者也只有一个。
或许根本没有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