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一脸难看的站在院中,身边站着同样脸色难看的太子洗马刘讷言。
这里是洛阳城东河南驿。
内外无数卫士持槊肃立,旌旗招展,旗帜上绣着曹,越二字。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来,最后快步走进了驿馆。
左司郎中窦思泰面无表情的从外面而入,看向裴炎和刘讷言拱手:“见过裴尚书,刘洗马。”
“窦郎何以在此?”裴炎拱手还礼。
“太子献给陛下的寿礼丢失,左相和政事堂诸公都相当关心,诸位最好在陛下知晓之前,将东西找回来。”窦思泰朝着乾阳殿的方向微微拱手,裴炎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所以,今日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窦思泰的眼睛竖了起来,目光看向四周,这里起码有上百名吴越卫士,为何还会让太子的寿礼丢失。
刘讷言开口说道:“昨夜,吴越进奏使团抵达河南驿,因为天色已晚,城门关闭,所以就在这里暂时歇息。但没有想到,
窦思泰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裴炎,侧头问道:“裴尚书倒是来的很快,大理寺的人都还没到?”
“陛下有旨,让刑部配合金吾卫,河南洛阳二县,‘保护’长安外使和诸州进奏使团的安全,裴某正好巡视附近,也实在没有想到,东宫送给陛下的寿礼,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偷了,真的是奇事一件。”裴炎说完,转头看向刘讷言。
刘讷言脸色难看的不开口,但裴炎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日元万顷才让他帮忙,去盯太子的寿礼,没想到今日就出里事。
好在他昨日没有答应,不然今日背黑锅的人就是他了。
裴炎心中一阵恼恨,元万顷行事远不如明崇俨,如此的阴谋鬼祟。
明崇俨是大家一起做事,一起有利,但元万顷却是别人做事,他自己得利。
而且始终都将所有人都瞒在鼓里。
这样的人,谁会放心和他合作。
想的更远一些,元万顷的手段明显不足,在裴炎身上便已经出现了问题,谁知道他将来某一日会不会出事。
就比如今天的事情,谁知道到哪一日,谁会被牵连进去。
“那位诸位,接下来这案子,该怎么查?”窦思泰很直接到说道:“东西必须在陛下知晓前找回,二位如果嫌人力不足,大理寺,千牛卫,御史台,下官都可以找来。”
窦思泰现在出现在这里,就等于是诸位宰相出现在这里。
持令,他可以号令整个洛阳的所有衙门。
“有窦郎这句话,裴某便放心了。”裴炎点点头,目光看向整个驿站,沉声说道:“能够在驿站之内,数百名卫士的环伺之下,悄无声息的将东西偷走的,绝对非是常人,只可惜,如今陛下大寿,洛阳能人太多。”
窦思泰和刘讷言心中轻叹一声。
也正是因为洛阳城中的事情太复杂,这才导致这件事那么多人关心。
“抛开所有外在因素,首先抓住一点,这个贼,他拿到东西之后,现在在什么地方。”裴炎转过头,看向西面的建春门,冷静说道:“这人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进入洛阳城,一种是离开洛阳城。”
稍微停顿,裴炎说道:“离开洛阳城,有两种,一种是逃得远远的,逃往天下,现在就由刑部发函个关卡,严格查察,不求抓住人,起码别让他跑的太远;
“必然还在洛阳。”窦思泰和刘讷言同时点头,能够针对太子下手的,绝对不是常人。
“很好,那么请千牛卫率右卫士卒,在整个洛阳城外四周百姓,道观,寺庙,学宫,严格查察,若是他在,将人逼出来,若是不在,也算是为陛下大寿,先一步清理地方治安。”裴炎一句句,说的非常有条理。
“可以。”窦思泰点头,然后看向侧畔。
一名手下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的跑向城中,急回尚书省。
裴炎目光望向洛阳城内,说道:“最大的可能,是那人已经进入了洛阳,这就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从建春门直接入宫,一种是绕城从其他城门入城,但无论如何,那么大的一件东西,肯定不是随意能够送入城中的。
不管是建春门,还是其他城门,从这里前往其他城门的路上,应该都能有所发现。
详细询问监门卫,同时对监门卫内部进行查察,难免会有人通贼,同时进行遮掩。”
入城之人,不管是谁,都需要在城门进行登記。
即便是当朝宰相和宗室王爵也不例外,最多不过是问上一声,客客气气的送走,但该记录的还是要记录。
“八尺高的箱子,可不是简单就能送进去的。”刘讷言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局面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裴炎摇摇头,说道:“若是他在城外有人,恐怕立刻就会将那东西切割成好几块,然后装进一辆马车里运进去。”
刘讷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裴炎看向窦思泰,说道:“查找所有带箱子的马车,哪怕是棺材,也要详查,如今城门开放没有多久,这样的人家就算有,应该也没有多少。”
“查!”窦思泰立刻转身看向身侧,一名下官已经拱手,然后快速前往城门,详细的进行查察。
“到了这一步,我们起码能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进入城中究竟去了哪个方向,接下来要小心的,就是对方中途调换身份,换马车。”裴炎的话刚一落地,刘讷言刚刚轻松下来的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但不管对方怎么变幻,大体的人数,大体的车辆都是不会变的,让望楼卫查,应该能查的出来。”裴炎侧身一看,也不用窦思泰示意,已经有人立刻转身去查了。
裴炎的脸色瞬间肃穆起来,沉声说道:“如今才到了最难的一步。”
“裴公请讲。”窦思泰对着裴炎认真拱手。
无疑,现在的裴炎已经让他十分佩服。
裴子隆能够成为刑部尚书,从来就非是易于。
裴炎微微冷笑,说道:“这东西,最后关联的,要么是域外大部族,要么是朝中的豪权,毕竟能够知道东宫的寿礼今日抵京都,提前探查驿站格局,做好准备,悍然的动手的,即便是在整个城中,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窦思泰和刘讷言的脸色十分的难看,这件事情真要彻底查下去,结果如何,不问可知。
“查吧。”刘讷言脸色变得冰冷起来。
窦思泰随即点头,说道:“查吧,陛下大寿,有人如此胡作非为,陛下那里知道了,是要发怒的。”
皇帝大寿,有人动太子的贺礼,既是在打太子的脸,同样也是在打皇帝的脸。
这种人绝对不能够轻易留在洛阳,一旦查出来,立刻予以重处。
“如果需要,东宫六率也是可以调动的。”刘讷言一句话,再度将事情升级。
太子给皇帝的贺礼丢了,一旦太子奏请皇帝,太子六率出动,事情绝对少不了。
裴炎深吸一口气,明崇俨在的时候,密卫大胆但谨慎,这种把柄别人绝对抓不住,但落到了元万顷手里,这些就说不定了。
要知道,密卫虽然隐秘,但实际都是对外而言,对内,密卫的总部位置,朝中重臣都是知晓的。
只要皇帝允许,根本不要调动多少,三百甲兵,就可以将那里屠个干干净净。
“查!”
……
“是在这里?”裴炎抬头看这样眼前红墙绿瓦,钟声幽然的天宫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天宫寺,洛阳名寺。
几年前,甚至还在这里举办孝敬皇帝李弘的大醮仪式。
名声之广可见一斑。
最关键是这里距离皇城端门,只有两个坊的距离。
在河南驿失窃的太子贺礼,最后找着找着,竟然找到了这里。
一旁的金吾卫郎将秦明认真的点头,说道:“就是被送进了这里,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末将刚才已经派手下潜入进去探查,车还在里面,但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搬运到了寺里。”
“不管什么原因,先将东西找到,然后再慢慢的细查缘由。”刘讷言果断的都作出了决定。
一切以先找到太子贺礼再说,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再慢慢调查。
“好。”裴炎看向了一旁的大理寺少卿徐豫,还有窦思泰,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点头。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皇帝随时可能会下达圣旨,召唤诸人入宫,他们最好在此之前,就将一切处理妥当。
“冲!”裴炎手一挥,下一刻,无数的金吾卫士卒已经手持刀剑盾牌,直接杀了了天宫寺。
没有任何的虚以委蛇,没有任何的勾心斗角。
现在这个时候,一切以找到太子贺礼为先。
听着里面的叫喊声,裴炎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有些不明白。
元万顷究竟在搞什么鬼。
偷了太子的贺礼,藏到了佛寺,这是什么操作。
是要借此让佛门站到太子的对立面吗?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佛门立刻就会站到皇帝的对立面,站到群臣的对立面。
因为现在他们做的这件事情已经完全过线。
现在就连诸位宰相都没有在太子之争中站台,佛门的人便已经先行一步。
尤其是皇帝,更加多会去想,佛门这是在做什么,已经笃定他就要死了吗?
若是说他不死怎么办,难道佛门要让他死吗?
当一个皇帝从内心深处,厌恶憎恨佛门的时候,他有一万种方法让佛门难受。
更别说还有最直接的。
一阵阵喧哗声,一个声音高高的响起:“找到了。”
裴炎的脸色立刻不由得一变。
……
看着被摆放在后院方丈禅房里的海底树,裴炎等人一时间全都面面相觑。
因为就在禅房的木榻,一名穿着黄色僧衣的大和尚盘坐其中,双眼紧闭,双掌合十,似乎在低声念诵。
但你靠近,你就能发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在念诵。
甚至他根本就没有一丝的呼吸,一丝的心跳。
这位整个洛阳都大名鼎鼎的天宫寺的方丈,在今日圆寂了。
就在他的禅房中央,摆放着太子拜托曹王、越王从东海搜集而来的海底树。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