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欲掩香帏论缱绻,红被翻涌,
……
晨起眸开,李绚将身侧酣睡的娇憨佳人拥入怀里,轻嗅香发。
外面窗外已经是朦胧时光,隐约能听到五更鼓响的声音。
李绚躺在床上,思索着朝中的局面,这几日也是难得的清静。
没有了明崇俨在暗地里搅弄风雨,似乎每个人都过了个好年。
东宫,密卫,六部,九寺,五监,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无数都城百姓,都平平安安的过了个好年。
但李绚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明崇俨一死,整个朝堂都要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似乎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或许很多人,都没有想到明崇俨会死。
更多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多的将注意力放在明崇俨的身上。
杀他会越发的困难。
但只有杀了他,才能谈及以后。
李绚微微闭眼,天地立刻换了一个视角。
延寿坊,皇城西南。
东面是太平坊,西面是西市。
一只黑色的鸽鹰站在一间深宅大院西南角门外,凌厉的目光落在门口。
它已经在这里监视了整整一夜。
自从前日,它捕捉到一条熟悉的身影闪入后,便一直在这里盯着了。
它没有丝毫擅闯的意思,不是因为这里是一位朝中从四品官员的大宅,而是因为藏着这里的,是明崇俨。
要杀明崇俨,他一身诡异的道法修为就必须要纳入考量。
绝对不能轻易等闲视之。
天色逐渐明亮。
坊门打开,后院之中,一名普通至极的老人拉开了笼子,鸽鹰没有丝毫犹豫的就进入其中。
老人收拾好笼子之后,便开始了平常的日子,收夜香。
对方的大宅。
后院家庙里。
明崇俨化作了庙祝,轻轻打扫。
……
新婚二日,新妇回门。
李绚和麹豆儿,在麹家待到午后,李绚便带着麹豆儿直接去了郊外的庄园中。
新人入门,总要单独度度蜜月。
跟着麹豆儿一起进入彭王府的所有麹家下人的仆役,全部都被带了去。
管家周胜已经开始安排下人和仆役在忙碌了,同时一双冷冽的眼睛看着所有人。
怀抱着麹豆儿娇憨的身体,坐在晃晃悠悠的乌篷船上,李绚望向东边的长安城,轻声说道:“长安宏伟,天下
麹豆儿嫁给李绚,是侧妃。
刘瑾瑜不能随李绚一同前往昌州,但麹豆儿可以。
刘瑾瑜带着霞儿和昭儿在长安生活,麹豆儿跟着李绚一起去昌州,伺候李绚。
“阿耶说了,出嫁从夫,夫君在哪里,豆儿便在哪里。”麹豆儿靠在李绚怀里,轻声说道:“豆儿虽是在长安长大,但父亲说过,我们的故乡是高昌。”
高昌,后世吐鲁番之地,如今为大唐西州所在。
“高昌,岳父想回去吗?”李绚轻声问道。
“想过,但回不去了。”麹豆儿并不是那种太过聪慧敏感的女孩,只是老实的说道:“高昌已经永为大唐之地,高昌王族,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而且父亲也不是真正的高昌国继承人。”
李绚微微点头,这件事情,他已经有些了解。
麹崇裕是高昌国最后一任国王麴智盛的亲侄子,当年麴智盛触怒大唐,被侯君集平灭。
麴智盛后来归入大唐,被封为左武卫将军、封金城郡公;麹崇裕的父亲麴智湛,被封为右武卫中郎将、天山县公。
麹崇裕继承了父亲天山县公的爵位,并且累功升右武卫将军。
“高昌距离鄯善很近,对吧?”李绚低头看向麹豆儿。
麹豆儿对那一带的地形还是比较了解的,低声说道:“不到百里。”
“岳父就驻守在德令哈西北的新城里,今年只要东吐谷浑能够击破西吐谷浑,一直打到鄯善,岳父就可以回去了。”李绚紧紧的抱着麹豆儿。
“父亲说过,回不去了,外公他没有那样的魄力。”麹豆儿在家里,还是听到些什么的。
李绚微微点头,脑海中却在思索着整条路线。
当年也不知道,是谁让慕容仪嫁给麹崇裕的。
当年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大唐便可以不足北线,直接走南线,从东吐谷浑,经西吐谷浑一直杀到昌州故地,也就是西州。
也就是安西四镇的所在。
通过这条路,大唐可以极大的增强对安西四镇的控制。
但可惜,计划很好,唯独偏偏碰到了慕容氏。
李绚抱紧麹豆儿,轻声说道:“你若是没事,平日里也可以去看看岳丈,反正也没有多远。”
“嗯!”麹豆儿轻轻应了一声。
她愿意去昌州,就是因为父亲也在昌州,丈夫也在昌州,昌州便有她的立足之地。
李绚低头凝思。
表面上看起来,从昌州到东吐谷浑,到西吐谷浑,再到高昌故地,安西西州,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能连接起来,但实际上一个慕容氏,却足够所有人收起自己的心思。
不是因为慕容氏太强,而是因为慕容氏太弱。
慕容氏弱倒也罢了,偏偏他们还拥有极大的野心。
这种情况下,谁要敢将自己的信任托付到他们的身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李绚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现在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去年时候,麹崇裕一动不动的原因了。
慕容氏。
就是因为担心慕容氏会出幺蛾子,所以麹崇裕宁肯一动不动的待着不立功,也要看着慕容氏,免得他们真的弄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即便是他也没法收拾。
那么接下来的一切,李绚又该如何安排的。
南面要进发苏毗,西面要盯着吐谷浑,东面也要观察河州和廓州……
他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他人的伏笔在。
……
正月初八,南昌王世子,金昌郡公李志昭三月生辰。
麹豆儿靠在刘瑾瑜的身上,和刘舒璧、刘琼玉低声嬉笑聊天,站在稍后方的麹崇裕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抬眼看了正在和刘仁轨低声说些什么的李绚,麹崇裕心中感慨,去年让豆儿在王府待了大半年,看样子是待对了。
李绚察觉到麹崇裕的目光,微微点头,然后才又看向刘仁轨问道:“岳翁,昌州司马之职,朝中有没有定夺,再没有,恐怕就要耽误今年战事了。”
“一个司马而已,有你在昌州,担心什么。”刘仁轨侧身看了李绚一眼,问道:“怎么你有要调的人?”
李绚嘿嘿笑笑,然后说道:“岳翁觉得,右屯卫郎将南炬如何?”
“右屯卫郎将南炬?”刘仁轨想了想,说道:“就是在沙珠玉河陪伱战场厮杀的那名校尉?”
“现在已经积功升为郎将了。”李绚轻声说道:“大唐这两年,战事恐怕不多,多数在昌州前线,想要再往上走,只能前往昌州,再来,昌州也需要一个能收拢党项战士的司马。”
昌州司马之职,不是和左右卫,昌州州兵抢夺兵力,而是需要能从党项族民中收拢战士,凝练成兵的司马。
这里面虽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只会勾心斗角,来了就抢夺左右卫兵力,压迫党项族民的司马。
如果真的是这样,李绚是会杀人的。
“昌州所需,不是一个司马的事。”稍微停顿,刘仁轨接着说道:“朝中打算在昌州建立河源府,吐谷浑,党项,诸族都要统一进去,进行休养生息,明年才是大战。”
李绚眉头一挑,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一个司马不过五品官,但一个河源府,光一个折冲都尉就有四品。
更别说,还有左右果毅都尉。
李绚低声说道:“看样子,陛下这是真的想要用一州之力,灭掉吐蕃了啊!”
李绚原本所想,用一个司马,召集党项一千精锐骑兵,但皇帝想的,是三千精锐骑兵。
当然,党项三万多户,随时可以拉起数万骑兵,但隶属于大唐的正规州兵,只有三千。
负责后勤,军械补给的正规州兵只有三千。
战时,可以将这些人全部都拉去前线作战,但大唐不负责他们的后勤粮草和军械补给,一切只能靠他们抢。
“另外,今年除了昌州,西吐谷浑方面也有战事,若是能够打通西吐谷浑,直接抵达西州,那么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就能增强,闻喜县公在西域的战事也就能够结束了。”刘仁轨轻声说了一句。
西域的战事持续时间比昌州时间还长,但没办法,西域面积广泛,而且粮草供应之事,西域自行解决,也用不着朝中插手。
李绚刚要继续和刘仁轨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李绚顿时站了起来,满脸诧异的看向了刘仁轨。
刘仁轨皱着眉头,微微摇头,他对李贤到来也是一无所知。
……
将一件玉雕的菩萨像,亲手挂到了李志昭的身上,李贤神色温和的对着刘瑾瑜点点头。
“多谢殿下。”李绚邀请李贤坐下,顺口问道:“殿下今日怎么用空?”
“只是顺便来一会儿,王叔陪孤走一走吧。”李贤看了一眼后院方向。
李绚心领神会,站起来拱手道:“殿下请。”
李贤率先朝着后院走去,李绚看了刘仁轨一眼,然后快步跟上。
行走在冷寂的后院中,李贤沉默许久才开口:“王叔此番离京长远,不知道有何教孤?”
李绚每一次离开中枢,都会和李贤有一番谈话,但那种谈话都是皇帝允许之下。
李绚原本以为,是在自己明日陛辞之后,才见李贤,但现在看来李贤已经有些等不急。
又或者说,皇帝没有安排李绚明日去见李贤……
看见前面的小湖,李绚神色肃然的说道:“殿下,朝中诸事,还是当以政务为要,但政务说到底不过一个字,税。”
李绚说到这里,面色微微有些艰难。
户部是武后掌管的地方,哪怕历任户部尚书都不是她的人,但武后却依旧可以牢牢掌控户部,手段可怕。
“户税统计,虽然最后在户部手里,但说到底,还是在地方州县。
今年大唐虽然安静,但明年就未必。
殿下最好今年能够深入地方州县,查查各州县户籍田亩之数。
不需做多,只需将现在田亩之数,和武德贞观年间相比……查出问题所在,罢免官吏,追缴税粮,对殿下而言就越有好处。”
李绚神色肃然,微微躬身。
这是他对李贤献的最后一策,在他废掉之前的最后一策。
李贤能不能撑的过去,就看他对这一策略的理解和执行了。
理解执行到位,他这个太子必然能够多撑一年。
这就是李绚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