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掠过,无数的飞鸟腾空。
一只苍鹰混在其中,目光死死盯在了大军之中。
玛积雪山山口,论钦陵回头看向群山之中,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
但山林之中,除了惊鸟之外,再无他物。
论钦陵转身,看向十几里外的大非川,三座严密无比、如同小镇一样大小的营垒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论钦陵的嘴角带起一丝冷笑。
虽然当年的薛仁贵没有这等严密的布置,但他带给论钦陵的威胁却要远远超过刘审礼。
刘审礼的大营看起来严密无比,但这座大营在抵挡吐蕃大军的同时,也失去了他们最重要的东西——锐气。
没有锐气的唐军,还是唐军吗?
看着前营之中,高高竖起的刘字大旗,论钦陵的嘴角带出一丝不屑。
刘审礼如何能和薛仁贵相比。
薛仁贵手上哪怕还有一口气,都要死战到底,但刘审礼,只要看到一丝获胜的机会,那么哪怕是后撤数百里也在所不惜。
这一战,论钦陵看的最清楚的,便是刘审礼的脾气秉性。
这一战,刘审礼作为主帅,太不合格了。
论钦陵侧身:“传令,调一万军直奔兴海,拿下兴海之后,北攻曲沟,彻底截断唐军的退路。”
一声令下,一名吐蕃将军应声而出,
很快,一万骑兵已经飞快地朝着兴海的方向奔杀而去。
这个时候,三千骑兵从大军后营奔出,朝着曲沟的方向而去。
论钦陵的脸上带出一丝诧异,南昌王不在,大唐难道还有人能够守住兴海吗?
……
兴海城头,一片静寂。
张环面色凝重的望向远处大非川的所在。
山势起伏,峰峦迭起,根本看不清那里情况。
但无数的飞鸟掠起,尘烟漫天,便是傻子也知道局势凶险。
无数的黑衣士卒站立在城头之上,但张环依旧还是无比不安。
“不用着急,大非川准备近半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打下来的。”李绚坐在矮凳上,越过茶几,看向对面的余泽,轻声道:“余叔,你觉得吐蕃的那两千光军现在在哪里?”
“看样子在王爷的眼里,还是光军最重要啊!”余泽平静的笑笑。
“论钦陵所能行者,无非就是强攻大非川,同时截断兴海,曲沟等地的联系,逼迫大军断粮,但这些都在几位大帅的预料之中,而唯一脱出在预计之外的便是那些光军的动向。”李绚轻叹一声,不知踪迹的光军才最有威胁。
“王爷觉得,光军出现在哪里最有危险?”余泽直接反问。
李绚一时间有些感到好笑,明明是他在问余泽这个问题,偏偏余泽将这个问题甩给了他。
但李绚并没有再将问题甩回去,而是在略做思考后说道:“是贵南和同德。”
余泽微微一愣,随即低声道:“王爷是担心吐蕃人已经悄然潜伏到了兴海之后,准备配合前线拿下兴海?”
“如今的昌州,如果说重中之重,无过兴海,毕竟兴海储存着整个大军数万人半个月的粮草,一旦夺取这里,不仅能够截断大非川粮道,同时还能够夺粮为己用,论钦陵没道理看不到这些。”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所有想起光军,绚总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所以王爷将都尉史进调到了贵南。”余泽有些恍然的点点头。
“史都尉是唯一不在论钦陵算盘当中的军将。”李绚轻吸一口气,神色肃然的说道:“张环以兵曹参军之身守卫兴海,余叔和绚暗中辅助,足够稳如泰山;丘兄和仁司马,还有姚长史三人同守曲沟,也应当无碍;最后便是贵南了。”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贵南北与贵德相接,南连同德和兴海,有一段黄河最狭窄处不过三十米,虽然够深,但吐蕃真的想过,费些功夫还是能够过的去的,所以哪怕没有那两千光军的威胁,本王也会派人守着的,如果光军真的出现……”
“王爷便会率一千黑骑直接杀过去。”余泽顿时了然。
“嗯!”李绚平静的点头,说道:“抛开本王的一千黑甲骑兵和史都尉的三千扬州精锐以外,剩下能够调动的,就是六千右骁卫吐谷浑骑兵,三千在兴海,三千在曲沟,加起来一万余众,想来守卫这城池应当是无碍的。”
“哪怕吐谷浑呢?”余泽抬头,轻声说道:“王爷之前可是一直在担心吐蕃人会利用吐谷浑人,会不会现在这个时候,吐蕃光军已经潜伏进入到了伏俟城?”
“如果他们真去了,那就有意思了,突厥人会狠狠的给他们来上一记的。”李绚嘴角带出一丝轻笑。
突厥人的确曾经有些蠢动,但可惜,当史暕带着薛仁贵的亲笔信回去的时候,所有的突厥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没有想到,都已经在青海了,还能收到薛仁贵的亲笔信。
薛仁贵的亲笔信从来不怕假冒,因为他的语气,在整个大唐,也没有人能假冒得出来。
突厥人曾经被薛仁贵狠狠的收拾过,他的亲笔信一出,所有的突厥贵族和将领,一瞬间全部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聪明的突厥人甚至已经想到,薛仁贵如今悄然藏在这里,也就意味着,大唐在狠狠的算计吐蕃人。
这一仗,吐蕃人必败无疑。
吐蕃人必败,突厥人还有什么必要和吐蕃人掺和在一起。
论钦陵原本计划利用突厥人的背叛狠狠冲击大军背后,后来突厥人反悔,他又试图用突厥人反悔的消息,来挑拨大唐和突厥之间的关系,但可惜,一个薛仁贵,就足以将所有一切全部消弭。
所以如果吐蕃光军出现在伏俟城,大唐很容易就四面八方的力量将光军彻底绞杀。
李绚同样希望看到光军出现在伏俟城。
一旦伏俟城再次陷落,那么大唐就有了将伏俟城彻底纳入治下的借口。
但可惜,光军没有出现在伏俟城,那么他们剩下的选择就很少了。
兴海,贵南,曲沟,还有大非川。
李绚的目光看向大非川的方向,在他的视线尽头,无数的烟尘尽起,一万吐蕃骑兵,正面杀了过来。
……
无数弓箭从城头射出,狠狠射向城外的吐蕃骑兵。
漫天如雨,压的吐蕃骑兵根本抬不起头来。
张环终于忍不住了松了口气。
李绚坐在后面城楼里,面色平静的和余泽喝茶,对于外面的无数吐蕃骑兵,他根本不在意。
守城士卒,只要有无数的弓箭,敌人就永远也别想攻城得手。
更别说大唐士卒手里最多的不是长弓,而是弩箭。
大唐工部尚书在大非川,整个西北诸军,最不缺乏的就是弓弩。
更别说李绚早就在兴海城,自己弄了一个小型的军械所,整修弓弩,打造箭矢。
如今有大军开战为借口,这种事他做起来很正当。
而且即便是昌州之战结束,李绚进发吐蕃,这些工匠之事,依旧要落在他的头上。
所以这些东西李绚只是一封奏章,皇帝便准了。
只是稍微限制只能修弓弩,而不能打造弓弩。
当然箭矢不限。
余泽看着李绚,低声问道:“王爷,如今大非川是什么情况?”
李绚微微低头,低声说道:“还能怎样,围而不攻,论钦陵没有那么傻,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趟。”
“怎么感觉论钦陵总是要慢一步。”余泽抬头看向李绚,脸色诧异。
“被人牵着鼻子走,就是这样。”李绚微微感慨。
在乌海之时,论钦陵以为大军要撤,所以使劲的黏住不让大军后撤,但偏偏刘审礼要建战功,反而狠狠的打了一场。
就在论钦陵以为刘审礼要继续打的时候,被李绚射杀了尚结赞,给了刘审礼足够的军功,突厥骑兵不安,也让他顺势撤离。
如今到了大非川,论钦陵以为大唐要以军寨固守,然而他却不知道,军寨固守只是表象,大唐真正的杀手锏是薛仁贵。
论钦陵信息的获得,永远比大唐要慢一步,自然永远都被牵着鼻子走。
当然,论钦陵手上还有足够的底牌,光是一个重甲骑兵,就足够让大多数机关陷阱无法发挥作用了。
不过坐守前营的是刘审礼,恐怕已经在针对重甲骑兵进行改进了。
后营其实没有多少人,原本放粮草的地方,如今已经空了。
至于中军,现在坐守中军的薛仁贵。
现在整个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在看论钦陵冲击中军,等他将中军的机关陷阱踏平,他就该面对自己的老朋友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公文递给李绚。
李绚打开公文看了一眼,随即有些无奈的递给余泽。
余泽下意识的接过,顺口问道:“何事?”
“我们那位大总管,停在了鄯州。”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前线开战,西北道行军大总管却在鄯州逡巡不前,若是他能提前抵达曲沟,那么整个局面便能更加稳妥,即便是没有大非川的陷阱,也能顺利拿下论钦陵。
余泽轻轻笑笑,安慰的说道:“相比于其他地方,鄯州还算安全,大总管麾下的又都是新军……”
“你说什么?”李绚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余泽。
余泽一愣,下意识的说道:“鄯州还算安全,大总管麾下又都是新军,前往曲沟的大道上难免会有吐蕃细作……”
余泽的脸色顿时一白,他忍不住的说道:“光军去了日月山。”
日月山,青海湖东,青海南山之北,鄯州之西。
大唐吐谷浑原本分界之地。
“光军下了昆仑东山,没有去德令哈,也没有去伏俟城,而是横穿漫漫青海南山,直接杀到了青海湖东,准备埋伏大总管的一万新军,还有大量粮食,但没有想到,我们那位大总管太过谨慎,根本就不出鄯州,让吐蕃光军埋伏了一个空。”
李绚转眼就已经一切全部推测了出来。
他的脸色早已经是无比难看。
一直以来,李绚的目光都在乌海苦海大非川,还有整个昌州之地,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光军会去鄯州埋伏李敬玄。
“王爷应该现在离开赶去。”余泽已经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李绚稳稳的坐着,缓缓摇头道:“现在去已经晚了,甚至就连飞鸽前往都来不及,吐蕃人必然已经断了整个青海和鄯州的联系通道。
传令:分两路,一路直接派人去曲沟,让丘贞沐携本王令箭找右骁卫大将军史暕,请他亲自带兵去鄯州;一路直接飞鸽传书兰州,让他们支援,应该来得及。”
李绚抬头,看向余泽,轻声道:“一切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