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中,李笔面色郑重,小心翼翼拱手:“王妃,宫中暗线传信:二月初,东宫死了人,宫里有风声要查……”
刘瑾瑜眉头瞬间竖了起来:“东宫死人是常事,有什么好查的。”
“东宫二月份的时候有份线报,有流言在东宫暗地传播。”李笔的脸色已经无比谨慎。
刘瑾瑜顿时就明白,这死人肯定是在流言之后,她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流言?”
“东宫线报:皇长孙满月宴后,有人在传,太子不是天后亲子。人也是在那之后死的。”李笔说完,深深躬身。
刘瑾瑜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随即赶紧问道:“我们的人没有牵扯进去吧?”
“属下不知,因为属下从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些人都是王爷仔细斟酌之后,费大量时间安插进去的。”
李笔微微摇头,谨慎的说道:“东宫和大明宫,内侍宫女无数,谁也不知道谁是谁的人。”
“通告他们,小心一些。”刘瑾瑜摇摇头,她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心这些事会牵扯到王府来。
“没法通告。”李笔抬头看向刘瑾瑜,说道:“这些年,这些渠道的消息,属下都只接受,不发回信。”
同样,他从来也没有查过这些人是谁,没必要去查。
刘瑾瑜眉头一挑,脑海中闪过李绚郑重的神色。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那么就不会对这些人有任何动作,这样这些人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用有任何动作,也就不会被连累。
“你说,这些人,朝议大夫那里会不会知情?”刘瑾瑜目光微微一闪。
朝议大夫赵巩是宫中的密卫统领,李绚安插这些人,少不了要通过赵巩。
同样的,如果这些人出了事情,
同样,在有必要的时候,将他们灭口的人,也是赵巩。
……
刘瑾瑜看向李笔,问道:“这些事情王爷知晓吗?”
“王爷知晓。”李笔微微躬身。
“王爷怎么说?”
“王爷没有回信。”
刘瑾瑜深吸一口气,面色肃然。
没有回信便是最好的回信。
刘瑾瑜想起李绚离开长安前对她的交待,她现在终于明白,今日这一切,原本就在李绚的计划当中。
“所以,就是要离太子远点了。”
刘瑾瑜点点头,她看的出来,她家夫君对太子的未来并不看好。
这些年,她家夫君也不只一次劝谏太子,但偏偏太子没有几回能听的进去。
现在,风波渐起。
刘瑾瑜微微摇头,攻讦太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想要将太子拉下台的人从来就不少,李显和李旦或许没有多少想法,但围在他们身边的人,想法就多了。
不说是明崇俨和北门学士,就是姚令璋和李绚他们,也未必没有心动过。
但从来积极动手的人,就都只是明崇俨和北门学士。
李绚和姚令璋他们,即便是偶尔谏言太子,实际也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
而且,李显和李旦两兄弟,他们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难道就真的没有过坐上龙椅的想法吗?
想要将太子从位置上拿下来,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明崇俨和北门学士针对李贤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但他们从来没有从根本上动摇过李贤的位置。
李贤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皇甫公义和张大安都不是简单人物。
更别说,真正支持李贤的是皇帝。
在皇帝没有想要将李贤废除之前,谁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
“也要离相王远一些。”刘瑾瑜自言自语的呢喃,怪不得李绚不让她轻易出门。
夺嫡之争,但凡陷入进去就是巨大的麻烦。
那些想要攻讦太子的人,那些想要保护太子的人,都会将他们当成了可利用的棋子。
抬起头,刘瑾瑜看向李笔说道:“以后从宫中来的消息,只要你我二人可知,府里其他人一概不许知晓。”
“喏!”李笔拱手,目光落在纸张上。
纸张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写数字,这些密语的翻译只有李绚、李笔和李墨他们几个心里清楚。
甚至在翻译的时候,直接从心中提取便可,根本不需要写在纸上。
刘瑾瑜低下头仔细思索着里面的事情。
她家郎君,虽然不时的劝谏太子,但她能感受到,李绚的心底并不怎么信任太子。
或者是不认为太子能成为这场夺嫡之争最后的胜利者。
所以,彭王府和乐城县公府都不能牵涉其中。
但太子总有下台的一天,甚至她家阿翁也有致仕的一天,那么就需要为以后做准备……
刘瑾瑜顿时想到,或许她家郎君已经在做准备了。
她家郎君和英王关系好,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从小一块长大,也因为他在提前下注。
也正是因为他们有这层关系,所以明崇俨和北门学士,甚至宫中都没有将这种关系的威胁放在眼里。
或者说,他们现在还顾不上英王。
或者说,是英王所拥有的力量,现在还远不足以成为所有人的威胁。
刘瑾瑜看着眼前的纸张,突然间,贺知章,诸葛明辉等人的面目闪过刘瑾瑜的脑海。
她立刻就明白,她家郎君准备这些人是为了英王日后所用。
但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刘瑾瑜想起,她家阿翁的老部下当中,也有不少的后人英才。
若是这两年时间,就将这些陆续送到国子监……
人不能太多,太多容易引人注意,也容易被人从中途摘桃子。
三两个人便足够。
刘瑾瑜从一旁拿出纸张,开始在上面快速书写起来。
这件信件的主人,都是地方参军,县令一类的人。
其中有个人叫宋务本,如今任栎阳县令,早年曾随刘仁轨在新罗征伐。
宋务本的儿子叫宋元抚,卫州司户。
宋元抚有个儿子,也是卫州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叫宋璟。
……
明月高悬,碧空如洗。
一只只巨大的竹排,在宽阔的湖面划过。
夜晚的冷风吹过,竹排上身穿黑色战甲的士卒,面无表情的握着长槊,死死盯着前方的湖边小镇。
李绚站在竹排最前方,手按八面汉剑,盯着前方小镇上方的寺庙。
那座寺庙叫达仓寺,位在若尔盖城西北。
经过了一个半月的长途跋涉,李绚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若尔盖。
李绚回头,身后的竹排上密密麻麻站着的都是士卒。
三千人,一千杭州卫骑兵,一千扬州卫水卒,还有一千益州山地兵。
一路上,他们不仅要逆黄河而上,击杀沿途吐蕃和党项人的关卡守将,甚至还要保证后续的道路通畅。
吐蕃人要杀的干净,粮草也要能随时跟的上。
毕竟李绚要的,不是一条临时的过路,而是一条长久用来发展的商路。
青海特产,盐,皮毛,草药和玉石。
蜀中从不缺盐和草药,对皮毛的要求也不高,但玉石却是很多当地官员、勋贵和富商所缺。
虽然需求不多,但有需求就是好事。
路通了,那么自然就会有人来。
西域,外商。
蜀中的锦缎,丝绸,茶叶,都可以从松州运到昌州,然后再由西吐谷浑送到西域去。
西域的特产也可以通过这条商道送到蜀中。
但前提上,这条路上的关卡盘剥要少,这样才能让吸引商人不走北面关中,直走蜀中。
如此一来,即便是道路差点,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会有足够的商队。
李绚回头,看向更远处的若尔盖城。
现在恐怕还没有人注意到这条商路,但等到他们注意到,李绚已经全都得手了。
……
竹筏靠岸,众人还没有上岸,十几条黑影已经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竹筏上的士卒在一瞬间举起了弩弓。
就在这个时候,十几条黑影最前方,一条人影低声开口:“昭昭有唐。”
“天俾万国。”
李绚立刻回应,然后直接跳到了岸边,抓住对面那条人影的胳膊,压制着兴奋问道:“十三兄长,你怎么亲自来了?”
李崇敬笑着拍了拍李绚的肩膀,说道:“伱的人到了松州,父帅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起兵北攻,为兄便带人翻山越岭,在三日之前来到了此地,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度过了这一片百里死亡沼泽。”
“死亡沼泽有些夸张,中间还是有一条黑河可过的。”李绚笑笑,回头看了一眼明显比寻常要高的多的水面,说道:“如此顺利,其实也是多亏了三天前,那场连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
水涨船高,暴雨连下三天三夜,整个若尔盖百里沼泽地水面直接抬升了一大截,这才让李绚他们顺利通过。
李崇敬看着水面上那些长超过二十米,宽超过十米的竹筏,忍不住看向李绚问道:“二十七郎,你不会提前就预测到了会有这场雨吧?”
“小弟哪有那么夸张。”稍微摆摆手,李绚说道:“不过这里夏日多雨,倒是在小弟的预计当中。”
“怪不得你有把握从昌州而来。”李崇敬忍不住的感慨。
李绚侧身,无数的黑甲士卒已经纷纷登岸,同时迅速的朝着远处的小镇而去。
“这条路,夏日多雨,冬日冰封,都是比较容易通行的,春秋泥潭,谁又敢乱跑。”李绚回过头看向李崇敬,说道:“十三兄长,粮草准备的如何了?”
“已经到了松州军前……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几个州县的粮草送的很积极。”李崇敬忍不住的摇摇头。
州县的官吏秉性他非常清楚,历来都是能拖就拖,脱不了再办,但这回这么高效率,还真是少见。
李绚笑笑,说道:“准备好就好,这条路通了,论钦陵就该感到芒刺在背了。”
李崇敬认真的点点头。
剑南道大军,分南北两路。
南路大军由左千牛卫将军李谨行率领,走泸定,雅江,理塘到林芝一线。
北部大军由梁郡公李孝逸率领,走松州,鹧鸪山,安羌一带,抵达黄河和长江源头地带。
北面若尔盖一带,因为百里湖沼,大军无法通行,故而放弃。
如今李绚走当年松赞干布之路,打通了吐谷浑到蜀中的道路,那么整个北线就全活了。
……
“二十七郎,接下来如何?”李崇敬看着远处的若尔盖县城,神色凌厉。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不着急,先让大军进来再说……这里的人,百姓可活,但那些党项首领,起码要死掉一半。
背叛大唐,不是没有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