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宜春殿内。
李绚双手按在太子妃右腕之上,低着头,眼睛微闭,细细体察。
片刻之后,李绚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抬起头,看向一侧的李贤和太平公主,李绚温和的笑着说道:“太子妃的脉搏,平稳有力,看来胎儿稳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生产之日,应该是在大年三十,或者正月初一。”
“为何是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太平公主抢在李贤和太子妃之前,率先询问。
李绚侧过身,看着有些紧张,但极尽平静的太子妃,笑着安抚道:“因为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是这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即便是宫中再怎么安稳,整个长安的新年之气都会波及过来,促使胎儿面世,这是好事。”
“原来如此。”太子妃柔柔的说了一声,然后期盼的看向一侧的李贤。
李贤温和的笑笑,说道:“娘子放心,一切都会准备妥当的,更何况王叔也在京中,万事妥帖。”
南昌王妃生产那夜的情况,其他人不知,但关心太子妃情况的皇帝,武后和太子却都非常清楚。
李绚的那三个匣子,不管里面是什么,只要能复制过来,都能对太子妃的正常生产起到积极的作用。
……
“三个匣子,
东宫园亭廊李绚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匣子,侧身挡住别人视线,递给李贤,同时低声说道:“殿下这一枚,自己保存,到时臣若有事不能来,就用殿下这枚;如果臣到了,那么就用臣到时候随身携带的,这一枚就废弃掉。”
李贤微微一愣,随即看到李绚眼神中带着极度不安的眼神,他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如果李绚被人牵绊住了,那么李贤怀里的药丸,就是最后的救命手段,他必须妥善保管。
如果李绚及时到了,那么李贤怀里的药丸,就必须废弃掉。
因为在李贤保管的这段时间里,药丸很有可能会被调包。
只有李绚随身携带的,才是最安全的。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如果到时,臣无法赶到,殿下又对自己拿的药丸没有信心,那么便去请家师,家师玄藏真人的手里,还有一枚药丸,能够及时救人。”
药王韦玄藏是最后的底牌手段,轻易不得动用,但真到了最后不得已的情况下,也是不得不动用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为了应对最极端的手段而准备的。
“
“孤记得王叔当时还写了一首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李贤摇摇头,感慨说道:“王叔文采风流,世上少有人及。”
“殿下客气了,若非殿下文采不在群臣眼前展示,不然哪里有绚卖弄之时。”李绚微微苦笑。
李贤的文采绝对不低,有天底下最有文采的老师教授,他又能差到哪里去。
只不过身为皇子,很少有机会能让他进行炫耀,所以才不为世人所知。
“王叔不必谦虚,孤有自知之明。”李贤摆摆手,说道:“孤虽然有些笨鸟先飞之能,但才情天赋,却远非一流,比王叔差的甚多。”
“殿下如此,可就是羞煞臣了。”李绚苦笑着拱手,但随即站起来,严肃的说道:“还有便是
一提到
其他的倒也罢了,这最后的匣子,很有可能是真的救命的。
李绚看着李贤,直接说道:“
“除非什么?”李贤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除非整个彭王府都已经被人一把火夷为平地。”李绚神色平静的说出来最不可能的可能。
李贤愕然,随即赶紧摆手道:“何至于此,王叔说笑了,开化坊王族聚集之地,何至于此。”
摆手的瞬间,李贤心中迅速的在思虑,李绚对朝廷格外的忠诚,又从来没有过分之举,如何会被人一把火烧掉。
其实李贤心中明白,在整个长安城,有能力将彭王府一把火烧掉的,只有皇帝和武后。
李绚淡淡的说道:“其实臣担心的,并非是眼下,也并非是将来,有些事情,现在这个时候,已见刀光剑影。”
一句“刀光剑影”,李贤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在长安有什么能够危害到王族的刀光剑影,还能是什么,夺嫡之争,玄武门之变。
玄武门,大唐皇室最重要的咽喉要地。
很多人都只知道,玄武门之变,只有太宗皇帝李世民诛杀太子李建成和后世李隆基突入玄武门诛杀韦后一党两事,但很少有人知道,还有其他四次失败的玄武门之变。
贞观元年,太宗皇帝李世民削藩,义安王李孝常反对,起兵清君侧,在玄武门以北,被程咬金直接抓捕,后被斩首。
贞观十七年,齐王李祐谋反,意图突入玄武门,趁太子李承乾东宫不稳,杀李世民谋反,但可惜,李佑还没杀到玄武门,甚至都没有杀到长安,就已经被擒拿了。
齐王李祐谋反失败,却将太子李承乾意图谋反事给牵连了出来。
在李承乾起兵之前,李世民将其和一众党羽彻底抓捕。
还有便是后世,在李隆基起兵攻打玄武门之前,中宗太子李重俊欲诛韦后攻入西内,兵围玄武门楼,失败被杀。
……
李绚如今字字未提玄武门,但字字却似乎都在提玄武门。
李贤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他随即就面色平静的说道:“王叔放心,长安不会有事的。”
“殿下又何尝不知,相王府差点就被烧掉了。”李绚低下头,避开了李贤的视线。
李贤微微一愣,深吸一口气,直接说道:“听闻王叔已经查知是英国公所为。”
“臣没有查到英国公,也没有查到任何人,那件事情,已经彻底了结了。”李绚抬起头,深深的看向了李贤。
李贤眉头瞬间一挑,根据他获得消息,李绚明明已经查到了英国公府的管事,如今怎么又说是已经了结了呢?
心里一动,李贤转头看向紫宸殿和蓬莱殿的方向。
如今这个时候,能够如此了结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
李绚不等李贤继续想下去,接着说道:“明日,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英国公私通吐蕃案。”
李贤顿时恍然。
皇帝不再追究李敬业火烧相王府的事情,毕竟那件事情并没有造成任何实际的伤害。
但是,皇帝却开始追究李敬业私通吐蕃的事情。
之前那件事,已经用尽了李積留下的人情关系,所以在私通吐蕃这件案子上,皇帝和武后已经决定置身其外。
也就是说,李敬业的命取决于接下来这件案子的结果。
李贤轻叹一声,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李绚赶紧跟上。
看着园里冻结的小湖,李贤轻声说道:“王叔可能有所不知,在王叔回京之前,英国公便已经托人前来东宫,为走私吐蕃案求情,以那人的身份,即便是孤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何人?”李绚一句话问的异常直接。
李贤开口了,自然就是希望李绚能够稍微放李敬业一把。
放不放人是一回事,李绚现在必须要知道那人是谁?
“是平阳郡公。”李贤开口,李绚愕然。
平阳郡公薛仁贵,李绚没有想到,竟然连他都在为李敬业求情。
仔细想来,薛仁贵曾经不止一次的在李積的麾下效力,几番立功,都有李積的提拔。
这中间的恩情,着实不小。
大非川战败之后,薛仁贵被贬为象州刺史,整个薛家之所以能够不败落,其实多亏了英国公府的帮扶。
李绚虽然也和薛家有所关联,他这个薛家却是薛万彻他们一家。
虽然和薛仁贵同属河东薛氏,但薛万彻出身西祖房,而薛仁贵则出身南祖房。
两家虽有关联,但关联不深。
薛仁贵虽然有大非川之败,但依旧是大唐顶级战将,他刚调任代州刺史,立刻就将突厥人吓的压下一切野心。
薛仁贵为李敬业求情,如此一来,还真的不好办。
……
李绚沉默片刻,最后开口道:“殿下意欲何为?”
李贤深吸一口气,说道:“孤不想让王叔为难,只希望王叔能略微松一松手,一下便可。”
“一下。”李绚抬头,面色凝重的看向李贤,轻声说道:“殿下应该知道,以李敬业之能,臣只要稍微松一松,他立刻便能跳出臣之掌握,甚至甩脱一切罪责。”
李绚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隐晦的压力,李贤莫名的感到有些不安。
他赶紧摆手道:“王叔误会贤的意思了,贤并没有如此打算,贤不过是希望在最后量刑时稍微松一松,减上半等便可,其他倒也无需做什么。”
李绚一愣,他顿时就明白了李贤的想法。
李贤不过是摆不脱薛仁贵的请求,并不是真的要帮李敬业脱罪。
哪怕是从徒五年,变成徒三年,已经算成是对薛仁贵的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李绚轻吸一口气,对着李贤点点头,说道:“殿下心意,绚明白,必然妥善处置。不过此事,绚还是要微劝一句,李敬业其人太险,殿下即便要做什么,也不能从他身上直接着手,稍微间隔几个人,对殿下更安全。”
李贤原本以为,李绚是要告诉他不要他军方靠的太近,没想到仅仅是告诉他,不要和李敬业靠的太近。
李贤认真的说道:“二郎记下了,王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