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门外,李绚缓步前行。
今日之事总算了结,事情也在权善才这一节点终止,没有继续蔓延下去。
秋风吹来,凉气上身,李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王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后面狄仁杰快步赶了上来。
李绚停步,拱手诧异的问道:“怀英兄,你不是留下来去和千牛卫查察后续了吗?”
狄仁杰负责堪查千佛院惠阳禅师一案,李绚,还有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和刑部侍郎崔升,全都不得插手,但狄仁杰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必须全力协助。
皇帝对狄仁杰的信任超出一般。
“王爷!”狄仁杰对着李绚沉沉拱手,然后才开口道:“不知道王爷能否回答怀英一个问题。”
“你问?”李绚平静的点点头。
狄仁杰立刻开口问道:“为何今日王爷三番四次的,要给权大将军定罪,为何又在最后突然转口……据怀英所知,王爷不是那等会因为陛下之意,就随意改变之人。”
这个时候,左侧的人影,强压愤怒,一字一句的说道:“天后有令,任何人不得动狄仁杰,”
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天水是伏羲故里,伏羲氏源出天水,以蛇为图腾,称为人皇,后立权字,以权为姓氏,以金龙为坐骑。
狄仁杰抬头看向李绚,抱歉的说道:“原来王爷是在救权大将军,怀英感觉没错。”
……
“放火不就是在清除痕迹吗?”左侧的声音越发的恼火,不客气的说道:“你难道真的以为,这背后的事情,圣人不知晓吗,他只是置身局外的看着我们斗而已,但今日,在昭陵放火,已经挑衅了陛下的底线。”
以后不管任何人想要从这件事情,跨过权善才去追崔知温带责任,都得先过狄仁杰这一关。
“无妨,死上一些便是了。”右侧身影声音平静,随后他淡淡的说道:“狄仁杰虽然有危险,但不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南昌王……”
院子当中,只剩下李绚,权善才和狄仁杰。
狄仁杰一愣,随即默然。
“也可以这么说。”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权大将军毕竟是十六卫大将军之一,他若出事,朝中必然会有一番动乱,必定影响前线战局,所以,还是不要乱的好。”
权善才是略阳侯,天水略阳,但他是党项人,本没他什么事,但偏偏和权氏连宗了,麻烦立刻就来了。
原来如此,权善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狄仁杰,脸色无比苦涩,说道:“末将在不久之前,和天水权氏连宗了。”
虽然是公主,但权毅以二十岁的年纪娶三十岁的公主,而且还是为武后憎恶的公主,一时间喜忧参半。
但太子所请,皇后所命,他也没有办法。
“不错。”李绚微微点头,翻身上马,缓缓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
“多谢狄御史,他日若有所需,言语一声,刀山火海,权某必然生死相赴。”权善才对准狄仁杰郑重的拱手。
御史中丞崔谧这一次弹劾权善才,本身就是为了什么朝廷公正,而是带着极深的政治目的。
李绚摆摆手,说道:“此番之事,伱应该多谢狄御史,若不是他在御前为你据理力争,恐怕你这三年劳役,怕是要服上一段时间了。”
但李绚没有一开始就将护陵人叫出来,反而是等到范怀义将所有一切都说清楚,乃至于昭陵起火,狄仁杰离开之后,他才悍然下手,直接钉死了权善才。
桂州都督权知节之子,蕲州蕲川府左果毅都尉权毅。
赞赏狄仁杰的人,不仅有李治,还有武后。
不讲证据,直接靠猜吗?
李绚侧身看了狄仁杰一眼,轻轻一笑:当然,这里面少不了狄仁杰的原因。
但左侧的人影死死地压住了他,然后声音冰冷的响起:“狄仁杰负责查察昭陵起火案,还有千佛院的案子,你的那些人,可要小心了,真查的话,他们露的马脚太多了。”
权善才,权氏,义阳公主,泽王许王,太子。
李绚笑笑,伸手示意狄仁杰往前走,然后才继续说道:“怀英兄,你如今也是侍御史了,也当知晓,最初是御史中丞弹劾的权大将军。本来都一件谁都可以忽略,可以不在乎的小事,被御史中丞一弄,立刻变成了滔天骇浪……怀英兄可知,最初之时,御史中丞定的,是破坏昭陵诸坟,折损大唐气运,大逆不道,判斩立决!”
李绚平静的看着权善才,权善才嘴角微微抽搐,随即苦笑说道:“都到了如今,权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若是让权某去猜,何人敢在昭陵点火,从而坐罪权某的,恐怕也只有那几位北门学士。
李绚对权善才的恶意几乎可以说是从一开始就有的,他很早就找到昭陵的护陵人。
“走吧,绚正要去见一见权大将军,这件事,若是想要说清楚,恐怕只有找他了。”李绚走到了马前。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和千佛院相勾结,那个地方背后的人很多,刑部,御史台,门下省,好些人参与其中。”
保护了崔知温,就能等于变相保住了太子。
“天水权氏,伏羲后裔,何至于此。”狄仁杰一时间有些不明白。
而就在刚才,狄仁杰替权善才争辩之后,李绚虽然做的不是很明显,但狄仁杰还是能听出李绚明确的维护。
前隋时间,权氏是杨坚亲信,也为杨广信重。
好在不久之后,权毅便被调任蕲州蕲川府左果毅都尉权毅,远离了朝野纷争。
“这……”权善才下意识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面色平静微微点头,说道:“大将军直说便是,想来狄御史心中也有猜测,如今不过是需要大将军证实罢了。”
朝争之事,谁和你讲证据。
“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派人去昭陵清除痕迹的,没有派谁去放火。”右侧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只待合适的时机出现,立刻就将护陵人叫出来作证。
“大将军不必如此,一切都是狄某分内之责。”狄仁杰赶紧将权善才扶了起来,然后才问道:“大将军,今日怀英至此,便是想问,大将军可曾明白,为何御史中丞会弹劾大将军?”
朝中事务繁多,若真要追究根底的查,每个人都有会被无限上纲上线的重罪。
“王爷之心,善才感激,不日善才就启程甘凉道,必定相助刘尚书击破西吐谷浑。”权善才沉沉的躬身,一脸真挚。
“不就是一个狄仁杰吗,陆元方都被赶到洮州去了,还怕一个狄仁杰。”右侧的声音异常不屑。
“有人意图掀起朝中风波。”狄仁杰异常敏锐的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关键是,李绚给权善才定罪的时候,狄仁杰并不在当场。
“不就是因为权某做错事了嘛!”权善才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大将军,还请据实相告。”狄仁杰对着权善才重重的躬身,同时说道:“这件事对怀英很重要。”
在狄仁杰的眼里,不过是昭陵边缘的几棵树而已,甚至就算真的砍了昭陵之上的树木,用宽恕之恩,笼络一名大将军之心,也绝对值得,但御史中丞……
有护陵人的证词,几乎可以瞬间钉死权善才。
“什么?”右侧身影伸手按在中央的纱帘上,差一步就直接掀开了纱帘。
但还有一人,是绕不过去的。
李绚都看出来这一点,更别说是皇帝了,皇帝本就没有重责权善才的打算。
……
“好了。”李绚转头看向狄仁杰,认真说道:“怀英兄,话说到这里,你该知道怎么查了。”
“南昌王是陛下的人,不是太子的人,这一次的作为,也全是陛下的意思。”
“多谢王爷,多谢权大将军。”狄仁杰肃然的拱手,事情虽然牵扯很大,但也不是没办法。
自北魏,北周,北齐时起,权氏便是将门世家。
到了大唐,权氏亦是名将辈出,
故卢国公,兵部尚书权弘寿;故武都郡公,齐州都督权万纪,还有博州刺史权知让,桂州都督权知节,都是天水权氏嫡系。
权善才,尚书左丞,太子。
狄仁杰点点头,接过李竹递过来的马绳说道:“这一次御史中丞弹劾权大将军,总不会莫名其妙就选上他。”
黑暗的密室内,左侧,一个声音带着愤怒的响起:“谁让你们去烧昭陵的?”
大理寺内,李绚微微抬头,四周的大理寺官员立刻全部退了出去。
李绚平静的站在一旁,他也是那日在盘点太子替人交还欠款的时候,才从泽王和许王的身上,联系到了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最后联系到了权毅,才联系到了天水权氏。
无非就是先罚,然后再赏恩,这是皇帝的一贯套路了。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今日之事,一直都有人在暗中盯着,还有千佛院的和尚在暗中传递消息,狄兄若是想要查清楚这件案子背后是谁,是谁在昭陵放火,只需弄清楚是谁想要掀起朝中的风波便可。”
“大将军,其他诸事略过不谈,今日但问:如今若是让你猜测究竟是何人烧了昭陵,又和千佛院想惠阳禅师相勾结,你觉得会是谁?”李绚一句话问的很直接,一旁的狄仁杰听的直发愣。
听着权善才苦笑着将这些内情说出来的时候,狄仁杰是真的懵了,他没有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大的牵扯。
李绚笑笑,说道:“怀英兄有信心便好,但还是先从小喽啰查起吧,若绚猜的不错,这段时间,怕是应该有不少让人要死了!”
李绚笑了,不愧是狄仁杰,思绪果然敏锐,以后可就有意思了。
狄仁杰愣住了,喃喃的说道:“就这么点事,崔中丞竟然要斩立决。”
不过现在狄仁杰跳了出来,所以李治也就顺水推舟,用一句,狄仁杰可比魏征,就将事情给定论了。
义阳公主便是被孝敬皇帝李弘救出掖庭的萧淑妃之女。
“御史中丞。”狄仁杰脸色肃然的点头,说道:“所以陛下授怀英侍御史之职。”
权毅在最初因门荫,在宫中担任侍卫,但就在当值之时,被天后突然赐婚义阳公主,拜驸马都尉。
“大将军,刚才旨意已经传达,还请大将军早日启程,甘凉道那里,若有大将军相助,局面能好上许多。”李绚对着权善才拱手平揖,神色肃然。
“好吧,但尚书左丞……”
“按原本的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