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随着范怀义一句话斩钉截铁的落下,氛围顿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权善才魁梧大汉,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的长松了口气。
狄仁杰转头看向李麟,冷声说道:“你刚才说,值守昭陵的左威卫和左监门卫的将士,都知道有人砍伐了昭陵柏木,本官问题,左威卫多是党项族民,他们和左监门卫士的关系很好吗,这样的事情,左监门卫士会刻意告诉左威卫吗?”
“可是全营上下都在讨论啊?”李麟忍不住的反驳了起来。
“不,在讨论的,是左监门卫的全营士卒,而不包括左威卫士卒。”狄仁杰盯着李麟,直接问道:“你可曾亲眼见到,或者亲耳听到左监门卫士讨论此事,何日,何时,何地,何人?”
李麟顿时愣在了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他所说全营上下讨论,原本就不过是他自己的一个印象,哪里能说出具体的时间,地点和人物。
“说,你究竟听没听到左监门卫士讨论此事?”狄仁杰突然间猛地一拍惊堂木,神色俱厉的看向李麟:“到底有没有?”
李麟嘴角微微抽搐,目光抬头看向狄仁杰,眼角却瞥向了李绚。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大唐律令,首重实证,如此我们便先去现场看一看吧;究竟那里是不是昭陵之内,内外总得有一个说法,否则日后再发生这类之事,朝廷也有处置的先例。”
权善才不可能在自己的罪名没有定论的情况下,就直接出手的,但他麾下的左威卫党项士卒,就很难说了。
李绚冰冷如刀的眼神,落在在场每个人的身上,众人顿时就感到一阵压抑。
李绚说的没错,范怀义在这件案子当中,其实是微不足道的。
“末将没有安排他人肆意乱为,那里是昭陵,末将也还没有疯到那个程度,况且,被砍伐的树木的确不是昭陵之内,末将绝对肯定。”范怀义接着一脸苦笑,无奈说道:“李校尉说了,下官对人苛刻,在军中也没有多少亲信,虽然有一些手下,但让他们冒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这么做,他们也是不会的。”
但范怀义没有,在还有路的情况下,他还不想将自己走死。
李绚微微点头,转过身,直接叫道:“何寺正!”
现在又是白天,这责任左监门卫和左威卫是摆脱不了的。
李绚侧身看向权善才,沉声问道:“大将军,如今之事,朝中众臣,并没有太多追究的意思,狄寺丞也在竭尽的为你开脱,只要有合适理由,以陛下的宽厚,也不至于太多责罚,你手下的人,不会那么没脑子吧?”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看向范怀义,说道:“的确,白日放火,不利逃走,想来,大理寺如今就是去了九嵕山,想来应该只能找到两具尸体。所以,这件事情不是你们做的,那么是应该有外人下手了,而且是时刻关注这里的人。”
“走吧……”李绚刚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说完,李麟整个人一下子松垮了下来。
凶手,李绚一句凶手,就将昭陵起火,放在了今日众人身上。
“因为这件案子,你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的那个人,不管权大将军知不知晓,只要确定砍伐了昭陵树木,那么你就必然要去官免职,徒刑两年半,你在这个案子里,是最倒霉的。”
权善才平静肃然的拱手,说道:“王爷所言不差,左威卫麾下士卒,的确很有一些没头脑的,若是有什么风声,他们的确会肆意乱为,但是,距离末将被禁足,已经有三日,他们要动手也至于在今日……此事动手,最好也是在夜里。”
“王爷所言妥当。”在场众人同时对着李绚拱手。
“今日之事,看起来是在为你焚痕灭迹,但本王相信不是你做的,因为砍伐昭陵柏木和纵火昭陵,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你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李绚一句话,直接将这件案子最大受益者,最大的嫌疑人权善才给脱罪了。
李绚一句话,就将责任全部压到了左监门卫和左威卫驻守士卒的身上。
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刑部侍郎崔升三个人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范怀义嘴角微微抽搐,然后拱手说道:“王爷为何盯着末将看?”
李麟猛地转过头,看向范怀义,瞬间就扑过去,用力抓住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你,绝对是你,你不想让人看到被砍伐的树木所在,所以就放火点了那里……该死的,那里可是昭陵啊!”
侍御史刘思立率先点头,说道:“可以。”
李绚走到了范怀义的身前,目光冷冽的说道:“范中郎将,如今在九嵕山营地附近,还有两千左监门卫士,两千的左威卫将士,有他们在,起火之事,本不应当。”
只要他开口说是一切都昭陵范围之内,只要他开口说,他和权善才提过此事,那么权善才就死定了。
对方既然要钉死权善才,所做的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件,找上范怀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或不是,就听狄寺丞所言,亲自去现场查看吧。”大理寺少卿徐豫直接下了定论。
不能说,被砍伐的柏木一定就不是昭陵的柏木,也不一定左威卫上下就都不知道,起码现有的人证物证,都不能证明这一点。
党项族人,不知轻重,但权善才出了事情的时候,他们立刻就会作出了疯狂的反应,这……不奇怪。
因为这件案子真正对准的,是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而不是范怀义这么一个小小的左监门卫中郎将。
李麟轻叹一声,拱手说道:“没有,末将未曾听到任何左监门卫士说过此事。”
李麟一脸的茫然,随即一个激灵,立刻拱手道:“狄寺丞,诸位,不关末将的事,末将也是宗室,如何能任由昭陵起火……是你!”
但,权善才三日之前就被禁足,李麟举告之后,也被变相圈禁,只有他范怀义有时间安排这些。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全部都盯上了李麟的右眼。
“多谢王爷开拓。”李麟沉沉的对着李绚躬身,当李绚否定了权善才之后,他立刻就知道他的嫌疑最重,但李绚简单三言二语就排除了他的嫌疑,这让李麟无比的感激。
“若是如此,末将甘愿领罪。”权善才立刻拱手,语气坚决,神色冷厉。
“如此,诸位便启程吧?”狄仁杰率先站了起来,同时转头看向李绚:“王爷?”
李绚看着范怀义,轻声说道:“所以,如果真的有人要做什么,要找的,只有你,”
李绚目光随即看向李麟,不客气说道:“李麟,你因私人恩怨,揭发权大将军和范中郎将砍伐昭陵柏木之事,为人心胸狭窄,但你并非完全诬告,此事未有败相之前,你不会这么做,而且你也是宗室子弟。”
范怀义浑身冰冷,李绚不指权善才,不指李麟,直接就盯到了他的身上。
狄仁杰坐在那里,点点头,肃然说道:“如此,便是左监门卫士砍伐疑似昭陵柏树,左监门卫士上下全都知情,至于左威卫上下,对此事所知如何,大理寺详查之前,无人知晓,对不对?”
“李麟,松手。”李绚冷冽的声音响起,目光冰冷的看向众人,说道:“事起突然,从现在开始此案一切由本王接管,诸位可有异议?”
昭陵起火,南昌王作为宗室,今日又是奉旨前来查看此案,他一开口,众人立刻拱手:“愿听王爷之令。”
一名手握唐刀的黑衣大理寺捕快,面色焦急的从外面走入,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狄仁杰拱手道:“回禀寺丞,九嵕山,起火了……”
何以求立刻站了出来,拱手道:“下官在!”
“本王现在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究竟是你自己安排的,还是左监门卫卫士或左威卫卫士自作主张,又或者是有人刻意为之,搅乱局面,你说?”李绚死死地盯着范怀义。
范怀义转头看向权善才,冷声说道:“若是谁真的会有这么疯,恐怕只有权大将军麾下的党项士兵。”
李绚紧跟着说道:“你持本王令牌,即刻去左千牛卫,见左千牛卫王大将军,请他派一队千牛卫归你统辖,即刻查察起火详情,同时抓捕放火之人。”
“喏!”何以求立刻拱手,接过令牌,然后快步的朝外面而去。
李绚冷眼看向在场的众人,脸色铁青的说道:“诸位,救火之事,不需诸位考虑,想来若是毁形灭迹的话,此事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但陛下查察元凶的圣旨很快就会下达,所以,诸位,在此之前,我们最好先在这里找出凶手来。”
稍微咽了咽吐沫,看着在场众人的目光,范怀义心里清楚,如果他真的咬死了没有的话,那么最不放过他的人,就是李绚,是皇帝,毕竟昭陵真的被烧了。
这个时候的李绚却是这个时候,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狄仁杰瞬间瞪直了眼睛看向李麟。
“权大将军。”李绚直接看向了权善才,权善才立刻拱手:“末将在。”
刑部侍郎崔升的脸色微微一沉,他并不想去九嵕山,九嵕山那里什么情况,他本人更加知晓。
现在放这把火,明显是要钉死权善才。
崔升终于缓缓的开口说道:“此事即便认定权大将军不知情,但一旦确认那里就在昭陵之内,便是失职之罪。”
点点头,范怀义终于开口:“是有人找过末将,让末将咬死权大将军,但末将没有答应。”
李绚紧跟着追问:“那人是谁?”
范怀义侧身看向身后,冷笑说道:“自然是大理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