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务河口,河流湍急。
温暖明媚的阳光下,李绚站在南岸桥头,看着一袋袋粮食被迅速的迅速的运往同仁,微微点头。
侧身看向一旁的李祎,李绚低声问道:“看过没有,缆绳用力如何?”
“还能坚持一月半。”李祎走到了桥头木桩之前,用力抓起一根拳头粗的缆绳,
指着湿润的缆绳,李祎看向李绚说道:“乌西扎当初亦是在做长久之举,只要攻下北岸,他会立刻将后续人等送往北岸,东阻援兵,西击贵德,然后永远都占据尖扎。”
“到那时,说不定我等就会被逼到积石镇。”李绚轻轻笑笑,说道:“正是因为他那时有野心,我等才有机会拿下这里,否则只要他固守,我等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李祎微微一愣,然后赞同的点头。
李绚说的没错,人没有欲望的时候,他就无懈可击,但他有了欲望,有了野心,就有了被人所趁的机会。
乌西扎就是如此,他本身若是谨守黄河南岸,那么如何想办法过河,就是李绚的责任。
那个时候,李绚说不得得冒更大的风险。
但乌西扎贪图攻陷北岸之功,掐断大军粮道,甚至还想杀死李绚,拿下尖扎,东西合力,剿灭李谨行上万大军。
就是这个能让他更进一步的功勋,直接将他送进了地狱。
“正是因为他的野心,所以他用了和王爷一样的制绳之法,拥有桐油浸泡,泡在水中,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会被火攻,但他没有想到,我军竟然能杀过去。”李祎不由得感慨。
乌西扎如果不是太过小看李绚了,不然他也不至于死在这里。
“不说他了。”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然后说道:“其他倒也罢了,一个半月之间,缆绳必须全换,甚至就连木筏也得全换,彼时若是战事不大,还则罢了,一旦战事紧急,这里再出状况,耽误事不说,很可能会要人命。”
“所以末将建议,在南北两岸同时修筑水车,借助水车之力,加大调运能力,到时南岸集中足量粮食,南北同时拆卸旧桥,铺设新桥,如此,时间也不耽搁。”李祎微微拱手,李绚在粮道上的改善,很多人都看着眼里,并积极的学习和改造。
“可!”李绚赞同点点头,然后又说道:“三个月内,可以如此,但一旦天气入冬,就又是新的麻烦。”
李祎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手按在木桩上,眼神思索。
他们毕竟在这里不是一时半会,而是甚至很可能未来不击破乌海,他们就没机会调回长安,所以冬天的问题必须要考虑进去。
“冬日天冷,黄河水虽不至于凝结,但冷水绝对会木筏桥构成阻碍,若说算计,倒是用轮船运输粮食便可,但是人员往来,却是要受到极大限制,毕竟同仁,以后是我等的就食之地。”
李绚的话,让李祎神色越发凝重。
余泽是李绚的亲信,他被任命为同仁县令,也就意味着在将来,一旦朝廷后续粮草供应不及,那么他们就必须要在同仁想办法解决粮草,所以同仁之事,其实是事关整个右卫五千大军后勤的。
“还是要建一座永久桥梁。”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看向李祎说道:“你觉得,建一座吊桥如何,那种守城所用吊桥如何?”
“吊桥?”李祎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守城时,所用可以吊起又收回的吊桥。
李绚点点头,说道:“黄河太长,一百三十多丈的距离,足够让将作监任何人为之绝望,但若是分开两半,南北各在岸边建立桥墩,缆绳勾连,然后用水车开合吊桥,阶梯收回木桥。
吊桥不需长久使用,夏日之时,用木筏桥,冬日之时,用吊桥,吊桥过人,木筏桥过粮。
遇到休要修缮之事,只要提前备足粮草,那么即便是遇到紧急之事,也能做到全不耽搁。”
“那此事需要从现在开始准备。”李祎忍不住的点点头,此法的确有可行之道。
“先建水车吧,修桥难题太多,还是得报工部,现在能做的,首先是储存好粮食。”李绚稍作停顿,然后低声说道:“如今不过七月上旬,等到了九月,北地秋收之前,恐怕才是粮食补给紧张之时,你心中要有数。”
“末将知道。”李祎是从幽州被李绚调到手下的,幽燕山东之地,干旱之事他是知道的。
如今想到,到了九月秋收之前,税粮不足,会极大的影响到大军粮食补给。
“只希望到时战事能够停歇。”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北岸之上,这时两匹快马飞速的尖扎而来,然后在北岸桥头被直接拦了下来,李绚看向李祎,说道:“走吧,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喏!”李祎立刻点头,然后跟随李绚快步走过了木筏桥。
桥头,两名千牛卫立刻对着李绚躬身:“王爷,日月山急报,大军已经度过南山山口,大将军请王爷立刻前往尼罗湖议事。”
“大军已经出了南山峡谷了。”李绚一愣,立刻说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李绚立刻翻身上马,带着李祎,还有两队金吾卫,千牛卫直朝贵德而去。
一路上,李绚的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喜意,因为这个时间比他原本预计的还要早上几天。
过贵德不入,李绚很快就来到了尼罗湖南岸的山谷谷口,重重大营之外。
扫了一眼正在收拾战场的右领军卫和右卫士卒,李绚的脸色已经肃然起来。
前往,一大排二十架的投石车摆放在谷口,对准了尼罗湖两岸农田之中,里面堆积了不知道多少的滚石和战死的军士战马。
李绚不由得感慨,好在他们当日幸运的拿下了尼罗湖东侧谷口,得以让投石车和弩机摆放进来,不然在吐蕃人不计损失的狂攻之下,他们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王爷!”穿一身红衣金甲的燕涛守在大帐之外,在等着李绚。
看着他身上盔甲被斩出的道道刀痕,李绚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辛苦了。”
李绚当初在明面上被调往尼罗湖前线,但实际上李绚一直都在隆务寨背后。
吐蕃人看到的李绚,实际上不过是燕涛在这里装扮而已,李绚手下调过来的两千杭州兵,其实一直都是他在这里统领。
能够让吐蕃人始终肯定他就是李绚,燕涛这个假“李绚”,究竟付出多少可想而知。
“属下军功立的不少,这个郎将之职?”燕涛有些祈望的看着李绚。
李绚笑笑,说道:“放心,之前本王已提过了,接下来,你将功勋整理出来,本王直接送到兵部和陛下手里。”
“多谢王上。”燕涛脸上满是欣喜。
都知道,李绚有奏章三日一本送到长安,若是能够借着李绚奏折之事,出现在皇帝眼前,那么前途自然无量。
燕涛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过李绚的奏章之上,只是每天皇帝看到的名字车载斗量。
看一眼都难,更别说是要记住了。
只有重复不停的出现在皇帝面前,才会被皇帝记住。
李绚的脸色收敛起来,然后看向前面大帐,平静的说道:“走吧。”
“喏!”燕涛跟在李绚的身后,直接进入了大帐当中。
大帐当中,李谨行坐在中央桌案之后,两侧分别站着右领军卫将军李顷,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还有其他诸郎将,都尉。
李绚进入大帐之中,立刻拱手道:“属下见过大将军。”
“王爷到了,请入座!”李谨行有些疲惫的抬了抬手。
“多谢大将军。”李绚走到一旁坐下,然后看着李谨行问道:“大将军,今日吐蕃人似乎很安静?”
“不只是今日,昨日,午后,吐蕃人便后撤了,连续强攻三日之后,吐蕃人便开始收敛动作。”右领军卫将军李顷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李绚眉头一挑,立刻说道:“如此说来,他们也是接到了南山峡谷失守的消息了?”
“该是如此,不过南山峡谷,似乎最后段,吐蕃人有主动放弃之意,倒是尼罗湖对岸,似乎是损失太多,他们也开始收敛手脚了。”李多祚话里的不确定之意,有些太多了。
李绚很直接的摆手:“他们不是放弃,他们是在收敛手脚,拉长战线,以逸待劳,准备狠狠的痛击我们。”
稍作停顿,李绚冷笑说道:“这其实还是诱敌深入之策,吐蕃人可以放弃南山峡谷,但绝不会放弃尼罗湖,一旦洮河道和兰鄯道汇合,粮草源源不断供给而上,那么吐蕃人在青海湖四周的优势,并会荡然无存,所以,一旦我们中计,他们立刻就会反扑。”
“但我们必须要击破尼罗湖西口吐蕃大军。”李谨行看着李绚,认真的问道:“王爷可有良策?”
李绚的脸色肃然,看了帐中所有人一眼,然后说道:“办法不是没有,但具体效果如何,还要看天时地利?”
“王爷是说用船?”燕涛
所谓天时地利,如今他们在尼罗湖下游,没有地利,那么便只有天时了。
李绚最出名的手段,无非就是借助风势。
在这西北道借风,起火不易,剩下的,便是风了。
李绚点点头,认真的说道:“尼罗湖相比其他黄河水道,河流虽然湍急,但还是要平缓太多,若是能借助夜间,顺风而行,直接抵达西岸,则不失为一计良策。”
李谨行紧跟着问道:“风从何来?船从何来?”
“风在三日之后,船已到隆务河口,随时可以转运上来。”
李绚说完,突然皱眉,转头看向长安方向,心中莫名有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