廓州循化,黄河从西面而来,平缓的向下流去,但突然一个大斜坡往下,河水流速骤然加快。
李绚一行人骑马沿着南岸西行,上坡,速度并不快,但这一路上黄河所有一切水况都在他们的目光之下。
“眼下三四个月内,东北风盛行,偶尔会有北风,极少数天气会有西南风,过了八月,西南风会变多,九月便多是西南西北风了,黄河下行还行,黄河上行就更加艰难,除非我等在整个河道都安装上水车,否则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山路,但山道狭窄,两马并行尚可,再多,就要堵塞道路了。”江期忍不住的摇头,到了冬天局面将更加艰难。
李绚微微点头,西北道到了冬天自然是风大难制。
那个时候,水车当然不好用,不过风车却是可以使用了。
但可惜,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想到风车。
李绚也不会轻易的将这个大杀器用出来,除非他能担任青东刺史,
然后黄河沿岸满是水车,高山之上满是风车,强大的动力能打造一个干净纯粹的新世界。
李绚低下头,将心思彻底的藏起来,然后才看着平缓河面上的皮筏和木筏,低声说道:“循化这一段黄河道还行,水虽然不够深,但柳木艇却也可以方便使用,粮食和军械从这里运往尖扎,如此,时间可节省一整天。”
“不论如何,王爷的谋划虽然耗时不短,但若是从长远来看,绝对可行。”江期对李绚的观点旗帜鲜明的支持。
徐令白了江期一眼,然后认真的说道:“王爷,下官也并不反对王爷的想法,而且下官也颇为支持,只是若想要更快一些的完成这些工程,最好是能够从洮河二州调用大量民夫和工匠。”
“可以招募。”李绚摇摇头,否了徐令征调民夫的想法,思索着说道:“粮道早一日改造完毕,对军粮的运送都有极大的便利,将会节省出一大批军粮出来。
如此,我们可以提前将节省出来的用来用来招募百姓,百姓得了粮食,我们得了时间,自然一切便利。”
“王爷爱民如子。”徐令和江期两个人同时拱手赞叹,声音中带着恭维。
李绚微微摆手,说道:“此并非爱民如子之事,强行征调,民夫必然出工不出力,只有招募,让他们有收入,这样才会尽心竭力,到时只要制定合理的奖惩制度,那么整个工程的建城,必然会以我们难以想象的速度进行。”
“王爷英明。”徐令和江期两个人,这下子是真的听了进去,面色肃然。
徐令是将作少匠,江期是都水少监,两个人都不怎么偏官僚,恭维起来也不是那么自然。
“绘图吧,将近日所有的山川地图全部绘入图中,然后再进行仔细的计算。”李绚一句话说完,徐令和江期两人同时拱手:“喏!”
李绚的这些话,他们两个完全能够听的懂,不像其他人,听的半懂不懂的。
李绚真的不是什么绘画高手,他不过是擅长一点工笔画而已。
实际上,他真正精通的,是山川地形的图绘。
这一点,即便是当世也没人能够比得上他。
将作监和都水监都对图绘有着相当高的要求,这里面有很多共通之处。
李绚的目光扫过徐令和江期,他不得不承认,有这两个人相助,他在绘图方面能做的更加精细。
算计准确所需的工程量,工程材料数目,预算费,调用的人工数目,都能得到最准确去的数字。
如此一来,才能最大的节省时间。
……
“哗啦啦”巨大的水流声从前面传来,从同仁南面流下的隆务河直接汇入到了黄河之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李绚带着众人,从后面的定吾老城骑马而上山顶,向西眺望。
黄河在此处冲击形成一个u字山口,山川险峻,悬崖峭壁。
隆务河西岸和黄河南岸交接处,一座巨大的营寨肃然挺立,里面上千名穿着皮甲的士卒在来来回回。
一面巨大的黑旗高高耸立,上面写着李绚并不认识的吐蕃文字。
“那里原本是我朝的领地,后来被吐蕃所占,这一段地形险峻,中间山谷深涧,再加上埋伏的弩弓手,从南岸根本杀不过去,所以我朝在这里,黄河峡谷最窄之处,搭建桥梁,直接过黄河北岸,在吐蕃营寨对面重立营寨。
黄河河道宽广,达一百三十多丈,不管是我们想要攻过去,还是他们想要攻过来,都不容易,才有彼此僵持。”
江期看着面对的营寨,眼神森然。
正是因为对面那座营寨的所在,导致他们不得不在此地设立营寨,囤积上千兵卒,包围退路和粮道。
否则不管是尖扎新城,还是后面的古堡老城,一旦被吐蕃人攻占,退路被毁,粮道断绝,前面的大军立刻就将陷入孤立无援之境,一切将会异常艰难。
李绚的脸色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残酷的地形彻底的告诉他,想要杀入同仁,没有
翻身下马,李绚牵着马匹从吊桥上缓缓而过,接近两百米的吊桥晃荡的很厉害。
两刻钟之后,一行人才完全过桥。
站在黄河北岸山顶之上,李绚看向吊桥之下,低声说道:“若是有大队人马粮草军械过处,是否要搭舟桥过河?”
江期直接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在人们和粮草过后,舟桥拆散,防止被吐蕃人用木桩撞开舟桥。”
“他们是诚心不想让我们顺利过桥啊。”李绚微微点头,吐蕃的心思不难猜。
江期低声问道:“不知王爷可有他法,好让我等顺利过河?”
“方法是有,但你确定现在能用吗?”李绚目光望向了西南处的营寨,那里似乎已经有人窥见了李绚的到来。
李绚忍不住的摇头说道:“我等这边刚刚搭建好,那边立刻就能学过去用来渡河,本王看,不管想要做什么,还是等夺下对面那座营寨再说。”
李绚说完,立刻朝着更前方的黄河北岸军寨而去。
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总管,右领军卫大将军,燕国公李谨行,如今就在军营当中。
江期和徐令听完李绚所说,相互对视间,脸上露出来难以置信的神色。
刚才南昌王所说,是要拿下对面那座营寨。
这应该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想到这里,江期和徐令脸上不出来微妙的不安,但两人仅仅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就紧跟着李绚朝大营而去。
眼底深处带出一丝难掩的兴奋。
……
北岸,隆务河对面,大军军寨一路向北绵延而去,一直到数里之外,尖扎县城脚下。
黄河越是往西,河道越是宽阔,大军战局黄河北岸要地,吐蕃人轻易冲不出去。
反而言之,也就是说大唐同样轻易冲不过去。
中军大帐之中,李谨行看着眼前的沙盘,目光落向隆务河入黄河口,目光平静的说道:“这个地方,本将曾经数次组织大军飞渡,但一百三十三丈的距离,实在太远,再加上河流湍急,每次渡河,就像是在自杀一样。
从这里再往西,全是陡峭,高达数百米的山峰,过了这一段山峰,便是尖扎谷地,黄河两岸尽归我有,但到了坎布拉湖,山势再度陡峭起来,只有北岸稍微易行,再往西,便是吐蕃贵德之地了。”
说到这里,李谨行停顿了下来,抬头看向李绚,直接问道:“拿下同仁的好处,本将何尝不知道,但一旦付出巨大的代价拿下,西面的吐蕃大军杀来,又何以抵挡。
王爷说,能以千人拿下同仁,地形如此,还请王爷赐教?”
李谨行目光冷冽的看向李绚,眼神平静。
李绚面色淡然的微微点头,然后说道:“拿下对面敌寨,总共有三条路。”
三条路,李谨行脸色微微一变,如今大军阵营当中的其他将领,脸色同样惊骇无比。
他们想要拿下对面敌寨,如今连一条路都行不通,如何能有三条路之多。
很多人都在怀疑,李绚其实是在吹牛,大言欺人。
如今在大帐之中的,全部都是李谨行的亲信,就包括李绚点名的李多祚。
李绚浅浅笑笑,然后继续说道:“三条路,东面,中面和西面。东面走宗吾老城,翻山越岭,直插南岸占家寨背后;西面走扎马当,同样翻山越岭,直插占家寨背后;最后便是中路,正面,强攻占家寨。”
李绚转头,众人的脸上都是一阵的面面相觑。
不是这三条路有什么惊人出奇的方法,而是这三条路,在座的众人只要稍微想想,立刻就都能想出来,但问题是,这三条路怎么回事谁都知道。
东西两路就是极致的悬崖峭壁,里面还暗藏着吐蕃人的弓手暗桩,哪里是那么青衣通过的。
至于中路正面,强攻南岸占家寨,谁没有想过,谁没有做过,但都以失败告终。
这个时候,李谨行反倒平静了下来,在他眼里,李绚的想法虽然平常,但好在并没有出格,而且十有八九,还有更重要的信息隐藏。
可是哪怕有一条从未被人发现的山中小路,被从来没有来到这里的南昌王发现了,那也是见了鬼。
收敛心思,李谨行淡淡的开口:“王爷三次提及占家寨,可是认为占家寨始终比不过去?”
李绚侧身看了江期和徐令一眼,然后才平静的说道:“在来之前,右卫在临夏山口,绞杀了两队吐蕃光军,六百人的骑兵,强杀翻山越岭而来的一百光军士卒,最后以自身伤亡上百,吐蕃光军战死九十三人为止。”
吐蕃光军。
在场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大多数都知道眼前那支吐蕃影子军的存在,但知道影子军就是光军的,根本没有,更别说是右卫还和光军有过交手。
“临夏,临夏。”李谨行的目光越过临夏山口,虽然山脊起伏,悬崖无数,但隐约之间依旧能看到一条直线,从同仁直插临夏,李谨行顿时一怔,然后缓慢的看向李绚:“王爷是想效仿吐蕃光军,背后袭取占家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