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一队千牛卫从洮州城飞速的驶出,朝着长安的方向疾奔而去。
千牛卫六百里加急,换人不换马,终于紧跟着前一批驿卒的脚步,在
紫宸殿中,李治坐在皇座之上,侧边坐在武后,另外一边站着太子李贤。
本,侍中张文瓘,中书侍郎李义琰,中书侍郎杨武,黄门侍郎来恒,黄门侍郎高智周,正谏大夫薛元超,吏部尚书李敬玄,户部尚书窦玄德,大理寺卿段宝玄等人。
右侧站着检校兵部侍郎高侃,左金吾将军程处弼,左金吾将军秦善道,禁军中郎将程务挺等人。
在大批将帅西调的情况下,大唐中枢依旧组织起了华丽无比的军事参谋高官。
李治手里把着昨夜从洮河道送来的六百里加急,然后面色平静的看着众人,说道:“众位爱卿,论钦陵派了三千吐蕃精骑前往洮州,试图抓捕英王李显,但可惜,一战下来,三千精骑全死在了洮州。
这一行吐蕃骑兵的统帅,是国相论钦陵的五弟勃伦赞刃,洮河道正在全面追捕,相信不日就有结果。
现在议一议吧,接下来该当如何?”
此外,三千吐蕃骑兵的尸体也要论钦陵拿十万牛羊来换,这意味着整件事情根本没法遮掩。
大战未开,吐蕃已经战败一场,死了三千精锐骑兵,还被抓了论钦陵的弟弟,略微操作,影响便难以控制。
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武后拍了拍李治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太多激动,然后目光看向段宝玄:“段卿,按律该如何治罪?”
大理寺卿段宝玄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陛下,天后,张允恭有通敌之嫌,私谋之心,可下狱交三法司严查;同时,其手握六百骑兵,坐视友军遇险而不救,按律,有失机之罪。”
郝处俊抬头,拱手问道:“陛下,可是城中粮草不足?”
没有弓弩和兵甲,再加上李治之前宣布的悬赏诏,即便是三法司严查,也很难定他的罪。
“传!”李治顿时坐直了身体,他的目光在桌案上的奏章上,这本也是洮州的六百里加急禀章,而是这东西是昨晚送到宫里来了,距离现在不过是三四个时辰而已,立刻又有新的奏章到来,李治的眼里已经带着一丝期待。
虽然没有抓住任何有力的实证,但种种蛛丝马迹却是不少,尤其最后那六百骑兵是真的有。
甚至不止如此,洮州的算计不过是整个大战的一部分而已,李治他们这些人,还有更深远的谋算。
“喏。”在场的众多朝臣同时拱手应诺。
以一儆百,皇帝和天后这是要用张允恭的人头,来警醒西北诸道的各大世家和各州刺史。
陆元方,侍御史,检校太子洗马,前扬州司马,检校洮州刺史,协助南昌王处理粮草转运之事。
只有李绚这种宗室,又兼带医者角色的官员,才敢这么做。
“他若是吐蕃国主,朕还要,一介下臣罢了,朕要的做什么?”李治直接一摆手,说道:“将人交给兰州关押,然后传信论钦陵,那三千吐蕃精骑的尸体,让他用十万牛羊来换,至于他弟弟勃伦赞刃,让他用素和贵的人头来换。”
洮州的事情,本就是一个局,但这样的局,并不仅仅只有洮州一个,只是如今得手的,只有洮州。
张允恭自以为李绚手中没有他多少实证,但他忘了,李绚手上还有杨瑾和杨宣这对叔侄。
冷冽的目光扫过群臣,李治从另外一边的一沓奏折中翻出一本,然后说道:“这是南昌王四日前送来的密奏,洮州刺史张允恭密谋引发洮州内乱,暗中贩卖粮食于吐蕃,并且暗中隐藏了大量军卒……今日,一切已经证实,张允恭暗中秘藏六百骑兵,大军开战后又行踪诡秘,束手旁观,其心当诛。”
“圣旨已下,就去拟旨吧。”武后在一旁开口,淡淡的说道:“还有,传令,旨到,即刻开斩,不得迁延。”
但张允恭是一州刺史,背后敦煌张氏,也不容小觑。
虽然后来慕容诺曷钵率自己亲信部族定居大唐,但依旧有大量吐谷浑旧族留在故地,统领他们的两个人,分别正是达延芒结波与素和贵,两个人依旧拥有重兵,每次大唐和吐蕃开战,两人都会率众攻伐大唐。
稍微停顿,武后接着说道:“既然是起点,那么紧跟着顺次展开便是。”
李治轻轻的敲着桌案,一下一下的,殿中众人的心立刻就紧了起来。
关键是,他们还能从勃伦赞刃的嘴里,问出芒松芒赞的生死。
“谨遵天后谕令。”众人心思同时冷冽起来。
……
即便是想到了,他们也不会因为考虑皇帝的眼睛而有所改变。
尤其是杨宣还是张七娘的未婚夫婿,张七娘是张允恭的女儿,她做的事情,都是张允恭在背后指使。
朝廷在洮州的一番算计,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南昌王谨慎,没有问芒松芒赞的生死,人已经连夜送往了兰州,交由裴卿审问,然后送往长安。”武后将奏章放在桌案上,转头看向李治,轻声询问道:“陛下,事到如今,还要将勃伦赞刃送到长安来吗?”
“南昌王,燕国公,还有黑齿常之,三人禀奏,他们已经密捕了勃伦赞刃,并且初步进行了审讯,如今论钦陵正率大军躲在乌海,吐谷浑旧都伏俟城,只有少量吐蕃士兵护卫,我军只要攻伐,立刻就能拿下伏俟城。”李治的声音当中,听不出喜怒。
大唐在吐谷浑内部的渗透,可比吐蕃要容易的多。
很快,一名风尘仆仆的千牛卫,就快步的来到了大殿之中,也不多言言语,将背上的奏本呈上。
李治虽然患有眼疾,但并没有到完全目不视物的地步。
“传旨,洮州刺史张允恭,犯失机之罪,斩立决,令右领军卫大将军,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总管李谨行,持御剑监斩,传首前军。”李治一句话,在场众臣同时凛然拱手:“臣等谨遵圣谕。”
“臣遵旨。”郝处俊立刻躬身应诺。
只不过大唐纸张不足,官员节省纸张,写字习惯都极小,少有人关注皇帝的眼睛。
这一次杀人,只斩一个人的头颅,那么下一次,杀谁,杀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在扬州时,陆元方虽然只是扬州司马,但扬州刺史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长史是大都督府司马常御。
当初吐谷浑是大唐附属,素和贵背叛了吐谷浑,也等于背叛了大唐,李治要人,名义上说的过去。
奏本放在御案上,李治有些迫不及待的拿起,打开。
最后,李治看向身边的武后,轻声说道:“皇后,此事你怎么看?”
“传旨。”李治略微思索,继续说道:“南昌王进驻河州,前面统辖洮河道后勤诸事。”
张允恭通过种种手段,将那六百骑兵弄的看上去和自己没有关系。
“遵旨。”
敦煌张家,还有故老的一批世家,在朝中也并非没有人脉,就比如出身武威段氏的段宝玄,也能和他们牵扯上关系,但段宝玄本身更是皇帝的人,而且武威段氏和独孤氏的联系并不紧密,如今皇帝杀意腾腾,谁敢求情。
“传旨。”李治再度开口,轻声说道:“任侍御史陆元方,检校洮州刺史,处理洮州政务,一应粮草转运事宜,不得延误。”
目光一扫,李治就扫遍了奏章上的所有内容,微微闭上眼睛,李治将奏章推到一侧,武后顺手拿了起来。
“最后,便是张允恭之事了。”李治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素和贵,前吐谷浑贵族,十余年前,因为和慕容诺曷钵矛盾,素和贵将吐谷浑所有机密和虚实全部告之了吐蕃,最后才让吐蕃一举荡平了吐谷浑。
按律,失机之罪,属玩忽军务,迁延贻误,处以斩决。
扬州的各项事务处理,实际都是陆元方在负责,所以在能力上,他完全胜任洮州刺史。
李治要的,是当初背叛了吐谷浑的素和贵的人头。
“嗯!”李治面色郑重的点头,说道:“果被左相猜中,论钦陵故技重施,还想用粮道拖垮大军……”
李治点点头,目光看向其他众人,众人皆都不语。
看到奏本的瞬间,李治笑了,这本奏本的字体相比其他人都要更大一些,朝中奏章之事早有规制,也只有李绚是这么写的,这多少有些照顾皇帝眼睛不好的意思。
段宝玄大理寺卿,这些事正好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但是他忘了,如今要定他罪的是皇帝。
前方在作战,而他却暗藏了六百骑兵不动,的确够得上失机之罪。
“今日如此,诸位退下吧。”李治大袖一挥。
至于论钦陵给与不给,都会在吐谷浑内部造成巨大影响。
王福来亲自过去接过奏本,然后轻轻挥手,千牛卫立刻躬身,然后快步退了下去。
“陛下!”戴至德上前一步,打断了李治,然后沉声问到:“陛下,那件事情……”
李治点头,叹声说道:“好吧,传旨南昌王,即刻将洮州的三千骑兵尸体送往兰州,交由兰州处理;令燕国公即刻接管所有俘虏马匹,筹备洮河道进军事宜。”
“陛下。”中书令郝处俊站了出来,对着李治拱手说道:“陛下,此次西征,多方筹备,终于在洮州有所得,虽然三千吐蕃精骑,数目超过预期,但已经全部死亡,便也没有必要再多讨论,一切按照前议便可。”
“传令,兰鄯道行军元帅……”李治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一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洮州六百里加急禀奏。”
“陛下,三郎冒着风险,站立城门之上,南昌王,燕国公,还有黑池常之,几人一番苦心谋划,才将突袭而来的三千吐蕃骑兵全部歼灭,没有必须再改变原先的策略,事关整个大局,如今的洮州也是相当重要的起点。”
他做的那些手脚,根本没人去看,所有人都直接认定那六百骑兵就是他手下的人。
“臣等告退。”在场群臣同时躬身。
“太子留下!”李治转头看向了李贤。
“喏!”李贤立刻肃然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