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天空之上，万里无云，一片清澈。
晨光从大明宫东侧的天空上落下，如同金辉一样，光芒万丈。
李绚身穿紫色官袍，神色温和的从丹凤门走出，腰间玉玦轻响，庄重中，带着一丝淡然。
门外一众忐忑不安的新科进士，听见声响，立刻抬眼过来。
看到李绚，众人立刻同时躬身，拱手呼道：“学生见过少鸿胪寺。”
宣榜，鸿胪寺职司。
李绚脚步站定，目光平和的看着众人，双手抬起，手里圣旨缓缓开来。
晨光之下，李绚一字一句的念道：“惟上元三年，丙子科举，三月初七，策试天下，绩论有序，宣：丙子进士科，一甲首名……”
一甲首名，状元是也，在场众多进士躬身的同时，耳朵死死的竖了起来。
曲江宴由吏部，礼部和鸿胪寺共同举办。
如今，殿下之后，陛下所取状元依旧是他。
没人知道他心头究竟有多么沉重的压力，自从他拿到会试首名之后，有多少人说他才不配位；等到殿试之时，陛下所取状元，定会是世家子弟许且。
胡载还好，他毕竟是太子的人，如果太子将来登基，说不定就会将他直接召回。
李怀俨心中凛然，他家也就差一步。
如今周峙四周所有的千牛卫和金吾卫虽都已经消失不见，但他时刻都在李绚的监视当中。
比他们更早的，是这一刻录取他们的吏部考功郎中以及其麾下的诸多吏部官员。
“一甲首名，陕州郑县，程行谋。”李绚话音落下，众多进士之中，衣色略微有些发旧的敦厚少年，立刻忍不住惊喜的抬头，然后赶紧上前，压抑着心中激动，对着李绚拱手道：“学生，学生……”
李怀俨和刘思立这么一听，满目不明所以。
周峙是瓮中之鳖，内外上下李绚都有人在盯着，他现在怀疑的，是在别的地方。
已经打草惊蛇了。
李绚坐在高头大马上，身侧跟着李竹，四周有数名千牛卫在紧密护卫。
如果说他们继续待着长安，那么整个家族即便是不被抄灭，但一旦被查出和吐蕃有关，那么整个家族必然将会遭受重创。
周峙平日里所去的地方无非三个，门下省，平康坊，还有家。
李绚忍不住的有些怀疑，是不是他手上的这份名单内容泄露了，让人警觉了起来。
穿着一身蓝色缎袍，神色俊朗的青年许且恭敬的上前，拱手道：“臣许且叩谢皇恩！”
难道说，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怀疑情况不对，便立刻斩断和其他人的一切联系。
就像是他们早就在等着这一结果一样。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李绚这一次做事小心的可怕，里里外外真正动用的人手，甚至就连明崇俨都不清楚，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李绚心里一定，然后看向李怀俨和刘思立，拱手道：“二位，殿下有诏，绚先去一趟。”
既然这一次有异常举动的是卢氏和郑式，不是宫里，这就说明，是他暗中在外围动用的那些人生当中，有人泄密了。
李绚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何在皇帝下令之后，郑范和胡载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收拾行李就走。
但曲江落
“这是陛下的意见，天后亲笔。”刘伯英淡淡的一句话，彻底堵死了胡载和郑范未来的前途。
“起身，站立一侧。”
一众新科进士，在鸿胪寺少卿李绚的引领之下，排成一列，然后一起进入到含元大殿，拜谢皇帝。
李绚站在户部大门门前，朝里面深深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除此之外，便是最不可能的可能，那就是他秘密策划的这些行动，和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真的已经被少数人知道了。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起身，站立一侧。”
要知道，胡载和郑范的被贬，并不是结束，恰恰相反，这不过是开始，郑氏和卢氏在地方各州的刺史，县令，未来的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李怀俨和刘思立初听消息，心中顿时无比震惊，但随即两人就忍不住的问道：“这是？”
朝廷在曲江园林向上京应试而落榜的举子们赐宴，昭示朝廷安慰之意；同时允许落
刘思立反而有些不解的说道：“下官有些不明，郑家、卢家并非糊涂，为何会在此时胡乱而为？”
那条蛇现在还藏在一切背后，目光警惕地看着一切。
但现在一切不一样了，只要他们能将之前的痕迹全部抹消，那么自然不会有人去追查他们，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是什么都追查不出来。
甚至在早朝开始之前，两个人就带着家眷离开了长安。
不过郑范和胡载的事倒在其次，李绚真正在意的，是周峙。
那么只要在这条路线之外布人，平日里，周峙在这条路上自然不会看到什么，可是他一旦偏离日常线路，立刻就会被人盯死，而且他自己还未必能够发现。
若非他人所言太过，心绪早就复杂无比的程行谋，恐怕在殿试时，心绪错乱之下，答题失误，最终与状元擦肩而过，但好在他撑了过来。
如今在他名单上的四个人里，只剩下周峙和崔繁。
秘书少监，从四品上，幽州，上州，上州长史，从五品上。
……
不过还好，惊的这条蛇，就是他所捕猎的那条蛇。
这一贬，直接将一个大级给贬没了。
从名义上讲，他们是这些新科进士的坐师，有资格接受门生的拜谢。
太子中舍人，正五品上，播州，羁縻州，羁縻州长史，正六品上。
大街上，穿的干净艳丽的男男女女，背着各色小吃的大商小贩，开始逐渐的朝曲江汇集。
无数年来，世家大族彼此联姻，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四方。
如今，接触的人都官位越高，似乎这些人就越谨慎，稍有风吹草动，立刻便果断断尾求生。
这种利落无比的手段，实在太令人熟悉了。
李绚骑马前行的速度并不快，笑呵呵的看着一名名落
多年以来，朝廷款待落
李绚也是刚刚才从李贤那里得到，太子中舍人胡载被贬为播州长史，秘书少监郑范被贬为幽州长史之事。
故而才会如此迅速的断臂求生。
李绚稍微松了口气，今日之事还未完毕，他还要去准备曲江宴。
该吸取教训啊。
只不过到了近年，除了向落
为何不是胡乱而为，反而是聪明的退身之道？
难道有什么他们不明白的东西？
……
“真有意思，竟然能关注到那方面的人，这些世家大族啊，一个个真是可怕。”李绚虽做的极度隐晦，甚至就连那些人都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旁观者清，有心人只要知道他动的是什么人，立刻就能将所有一切全部串联起来。
其他人，想要接近周峙，所有人在很远处就会被清查一遍。
如果他们一直不言不语，倒也罢了，一旦冒头，立刻就会被直接打击。
“丙子进士科，一甲
“喏！”程行谋立刻起身，拱手站立一侧。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臣即刻过去。”
转身，李绚略微担忧的看了刘伯英一眼，刘伯英微微摇头。
李绚和鸿胪寺卿刘伯英，礼部侍郎李怀俨，还有吏部考功郎中刘思立，四人相商而走。
“看起来是胡乱而为，但这又未尝不是聪明的退身之道。”刘伯英神色平静的说了一句，然后率先迈步而走。
刘伯英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就在今日宫门开后，宫中传出旨意，贬太子中舍人胡载为播州长史，贬秘书少监郑范为幽州长史。”
曲江宴起自高祖皇帝之时，乃是朝廷赐落
李绚目光平和地看向其他众人，继续念道：“丙子进士科，一甲次名，安州安陆许且。”
一时间程行谋心中心绪万千。
曲江池，曲江亭，曲江宴。
穿着青色长袍的诸葛明辉上前，面色肃然的拱手：“臣诸葛明辉叩谢皇恩！”
皇帝和武后下手奇快，几乎是在昨夜之后，他们就查出来后面手脚之人，连夜就做了决定。
但郑范就完了，皇帝不喜，天后厌弃，太子厌恶，再加上隐太子妃之事郑家虽未参与，但毕竟令帝后心记。
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所动用的人，究竟在和哪方面有关？
“喏！”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上前，叫住了李绚：“王爷，太子殿下有请。”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起身，站立一侧！”
内部核心泄密不可能，因为他核心的这些人，真正防的从来都是宫里。
李绚微微摇头，轻声道：“臣！”
当然，李绚也有资格，虽然偏颇了些，但强说，也是有的，不过人少而已。
皇帝抚慰鼓励，宣讲时政，片刻之后，众进士相继拱手而退。
……
“臣程行谋叩谢皇恩！”程行谋深深一揖到地。
一个人漫步在皇城大街上，李绚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李绚当然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去监视他，他只不过是将千牛卫和金吾卫，安排到了周峙视线之外。
如果给他足够时间，他或许真的能看透这背后的隐秘也说不定，只可惜，他的时间不多了。
“喏！”
李绚虽然极度的不愿意相信，但这也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王爷请！”李怀俨和刘思立看着李绚离开，这才轻声一叹，说道：“希望昨日之事早些结束。”
言说几句政事，皇帝退朝，诸臣退下。
李绚现在真的很怀疑，是他现在的一些暗中动作，被卢氏和郑氏的让人觉察到了。
就像卢氏和郑氏，李绚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让他们嗅到了风声。
如果这些人出了问题，那么首先知道的一定是宫里。
除了新科进士外，其他来往这里的，还有其他公卿及新科进土的亲友们前来祝贺。
甚至有些达官贵人还携带夫人、小姐前来在年轻的新士中物色佳婿。
现在虽不流行榜下捉婿，但新科进士当中未成婚的进士，却是今日整个大唐，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整个曲江园林，处处是钿车珠鞍，金鞭玉镫，红男绿女，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