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绚从一侧拿过火折子,看着桌案纸张上的灰烬,低下身,轻轻一吹。
下一刻,火焰立刻冲出,灰烬再度火亮起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上面的几行吐蕃文字已经显露了出来。
一旁的鸿胪寺主客署丞马威,立刻对着将看到吐蕃文字全部抄写了下来。
马威突然皱了皱眉头,站起来对李绚拱手道:“王爷,这些都是用吐蕃密语写就的,译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李绚点点头,随即说道:“派人和兵部职方司的人联系,看看这东西怎么破解。”
“王爷,此事,千牛卫也能代劳的。”周乾立刻站了出来,对着李绚拱手。
此刻整个二楼上,已经全部被千牛卫人的人围了起来。
李绚没好气的白了周乾一眼,不客气的说道:“千牛卫里,有几个精通吐蕃文字的,而且还牵涉到了军情调动,到时候,还不得从鸿胪寺和兵部调人。”
“那属下这次岂不是白来了。”周乾立刻苦笑。
好不容易抓到了吐蕃细作,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这些吐蕃细作竟然已经全部都死。
这让周乾多少有些无奈。
“怎么会白来了呢!”李绚抬起头,看向外面院落之中。
此刻,杜仲康,和他的叔父,身材肥胖的杜街使已经被千牛卫看押了起来。
李绚的神色顿时一冷,说道:“若是本王所记无错的话,当初刘广业,就是在这里并发现为人暗谋的吧。当初联络的人,还是东突厥的两位王族子孙,如今现在又出现了西突厥和吐蕃的细作,在本王看来,这里才应该要好好的查一查,这间将球苑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污垢。”
“这里是情报黑市?”周乾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这里竟然是长安城中,专门进行情报交流,情报交易和情报买卖的地方。
有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作为遮掩,甚至还有英王李显这样的王族,简直是火光之下最容易被人忽略的黑暗所在。
更别说还有京兆杜氏和金吾卫右街使保驾护航,就更不会有什么差错了。
……
留下千牛卫察查整个将球苑,李绚则是带着窦骁离开了这里。
一出门,他们就钻进了李显的马车之中。
一坐下,李绚立刻开口说道:“从今往后,你不管去哪里,都带上窦骁,他为人细致,能帮你免掉许多麻烦。”
“喏!”李显笑呵呵的拱手应诺,然后看向窦骁,说道:“十八郎,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等本事,竟然能被王叔看入眼,看来是本王以前看错了,以后你有什么本事,尽情展现出来。”
窦骁本身就是窦家的纨绔子弟,虽然跟在李显的身边厮混,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纨绔,多少有些装了。
窦骁有些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他原本以为李绚以后要亲自带着他呢,没想到是把他留给了李显。
不过窦骁赶紧拱手道:“遵令!”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李显说道:“你回去以后,给他弄个正式的身份,不然将来到了西边,我不放心。”
西边,窦骁一脸的摸不着头脑。
李显的脸色则是微微沉了下来,低声说道:“你知道了?”
“我刚从东宫出来,太子殿下跟我说了西边的事情,此次攻伐吐蕃,你和四郎都要去西线坐镇,我本来是想过来问问你具体安排的,但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事。”李绚轻轻的叹一口气。
就这一句话,坐在一侧的窦骁瞳孔睁得巨大。
他没有想到,他随便来这一趟,竟然听到了这么重大的消息。
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将作为主帅,出征吐蕃。
大唐皇子出征,除了坐镇主帅以外,还能做什么。
“其实就算是去西边,也不过是在临洮后方坐镇罢了,根本就去不了前线。”李显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事情哪里有李绚说的那么好听。
李显和李旦虽然贵为皇子,但不过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人罢了。
他们前往西线,不过是用来稳定人心而已,谁敢放心,让他们前往前线。
万一真要出了事,皇帝和天后那里,谁都交代不过去,只能待在临洮。
但李绚却是轻叹一声,说道:“兵凶战危,你体验一次就明白了,临洮看起来是大后方,但粮草转运,情报汇总,百姓安抚,大军调遣,事情繁杂,更容易成为吐蕃刺客下手的对象。
尤其是你,一旦你死了,那么整个西线大军都会崩溃,稍有错差,十万大军很可能全军覆没,不得不慎。”
李显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在后方坐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凶险。
他最终还是点点头,但旋即又笑道:“不过此番有王叔陪着,这一趟绝对不会凶险,也不会无聊,更别说还有十八郎。”
李绚可没有那么开心,他淡淡的说道:“西线之事,我等终究只是棋子,只有兵部才能定论所有之事,便是陛下……到时前线如何,也难说。”
李绚其实早就预料到这一次可能会和李显一起安排到西域。
李贤在新年大朝会提的那句,李绚一开始或许没有看明真相,但时间一长,很多关节都很难隐瞒。
比如,李旦这段时间,基本已经不出门了。
就连李显,前一段时间,也被完全禁足。
就是今天,李贤还以为李显是在英王府练习弓马之术。
毕竟大军主帅,起码弓马方面,不能够在众将眼前露出破绽,这一点非常重要。
稍不注意,就会影响军心士气。
所以,皇帝特意请了右卫中郎将独孤善,教导李显。
独孤善是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独孤德的长子,一身槊法惊艳绝伦,如果不是出身问题,独孤善早前往前线杀敌了。
如今的军方,李家,杨家,窦家,独孤家,韦家,杜家,这些陇西老牌世家,在军方的实力越来越弱。
反倒是,大唐的开国勋臣,还有河东世家,外族军将,这些年发展的很快。
但这些陇西世家并不会束手待毙,李治不行,那么他们就在李弘,李贤和李显的身上投资。
皇帝其实也乐见如此,有的时候,做了动作并不怕,怕的,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做动作。
收敛心思,李绚接着说道:“此番和吐蕃大战,有极大的概率,是两两平手,但也有不少的可能,是我大唐的大胜,但因为有论钦陵在,吐蕃大胜,我大唐大败的几率也不少。”
“大唐大败?”李显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忍不住的想起了当年大非川一战时的情形。
当前线大败的消息传来,宫中不知道被砸碎了多少东西,他们甚至有一个月都没有见到皇帝的身影。
“论钦陵。”李绚再三的重点强调:“我等此番若是前方前线,最大的敌人,便是吐蕃国相论钦陵,而根据现有的消息推论,论钦陵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身在前线了。”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李显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此事我等注意便是,论钦陵是整个大唐的对手,并非只是我等。”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说回到今日之事,有了吐蕃人的搅局,今日之事,怕是很难瞒的过陛下和天后,你想好说辞,不然少不得,要像太子去年那样,被拖到宫门下杖责。”
李贤就是因为当初做了一些荒唐事,被武后狠狠的杖责一顿的。
听到李绚这么说,李显立刻抬起头,满脸可怜巴巴的看向李绚:“王叔,帮个忙吧。”
李绚看了李显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递了过去:“这是你今日输在将球苑的,周乾帮你拿了回来,记人家一份情,然后用这些银票,抚慰你受伤的屁股吧。”
“啊!”李显直接愣了。
李绚笑了,说道:“你忘了,你今日还和我打过赌,要赌杜仲康的一条命能否活到落日,但现在看来,今日,恐怕杜仲康不会死的,所以,这场赌局你赢了,这些钱就是你赢回来的战利品。”
“我赢了吗?”李显一脸的不敢置信,同时忍不住的说道:“王叔,杜仲康进了千牛狱,只要王叔发话,他绝对活着出不来,甚至活不过今晚,为何要放他一马?”
“不是要放一马,而是要依律行事,律法定责,判他死刑,他就是死刑;律法定责,判他流三千里,他就流三千里,一切依律而定。”李绚一脸诚挚的看着李显和窦骁。
窦骁立刻点头,看向李绚的眼中,带着一丝钦佩。
“我不信!”李显相当了解李绚,李绚的这番说辞,用来蒙骗别人,或许能够蒙骗的过去,但蒙骗他,还差点。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三郎,你别看我等是王爵,但王爵也不能肆意妄为,所以,想要杀人,就必须要拿起正当的武器,就是,律法,唐律。”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盯着李显说道:“我等杀人,律法是最好的工具,说句佛家一点的话,律法杀人,杀人而不沾因果;如果杜仲康,被律法判定死刑,那么谁都没法救他,谁要救他,那就是与律法为敌,与整个大唐为敌,我等到时候需要做的,就是鼓动整个朝堂的力量,将其彻底斩杀。”
李显听到李绚这么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太狠了吧。
一旁的窦骁,反而是神色肃然,甚至微微赞同的点头。
李绚随即说道:“杜仲康之事,所介入的,无非就是杜家,我等至于施加与杜家同样的压力给千牛卫,刑部和大理寺,不需要动任何的手段,堂皇正大的便可杀人;若是之后杜家不满,因此而作出不当有的举动,那么他们作出多少的举动,便以律法杀他们多少人,谁也救不了他们,这才是阳谋手段。”
李显面色复杂的点点头。
李绚笑笑,随后说道:“杜家当然也有正当手段,就比如八议恕罪,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杜家只要能将其中任何一条和杜仲康牵连上关系,那么他还是有办法脱身的。”
“不,没有。”窦骁这个时候,缓缓的开口:“因为,他是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