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靖恭坊,人潮拥挤,几匹高头大马从远处缓驰而来。
为首的李绚,身体随着马匹缓慢起伏,脸色带着一丝冷意。
四周的李竹等人,护在李绚身侧,手按在刀柄之上,冷冽的目光让四周一些准备碰瓷的人不敢有丝毫妄动。
这里是靖恭坊,长安城蹴鞠之地,历来人员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坑蒙拐骗之事屡禁不绝。
将球苑,宽大的院门处,李绚翻身下马。
看了一眼广阔的院墙,还有内中的亭台楼阁,以及隐隐传来的一声声呼喝声,李绚的神色越发的冷淡了下来。
“走!”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手按在八面汉剑剑柄之上,大踏步的往前走。
将球苑门口的迎客立刻笑呵呵的迎了上来:“敢问贵客来自何方,不知可有请帖?”
“请帖?”李绚神色一愣,下一刻,就听“呛啷”一声,一旁的李竹迅速拔刀,如水一样的刀刃已经架在了迎客的脖子之上。
迎客一下子傻了,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一言不和就直接拔刀的,赶紧求饶道:“贵客,贵客……”
李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低声喝问:“英王今日可在此处?”
“英王?”迎客一脸的茫然,似乎真的不知道李显现在在这里。
“这是出手最豪放的那位贵客,带我们去。”李绚一摆手,李竹立刻用力一推,迎客立刻就被推的跌向了门内。
四周的护卫这个时候已经手放在了刀柄上,随时可以拔刀。
这个时候,里面的迎客却是暗地里摆了摆手。
他是个有眼色的,一眼就看到了,李绚腰间挂着的蟒纹白玉,立刻就猜到了李绚的大概身份。
挥手让四周护卫退下后,迎客这才苦笑着拱手道:“启禀贵客,我们这里有规矩,不能随意透露客人的信息。”
“哦!”李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对李竹说道:“那就不用麻烦他的,去,到街上叫一队金吾卫来,先把这里封了……真的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教唆当朝亲王烂赌,一个个都想尝尝流三千里是什么滋味,是吧。”
“贵客,贵客!”迎客赶紧跑过来拦住李竹,苦笑着说道:“贵客饶命,小人的确不知道英王殿下在哪。”
“嗯?”李绚的神色瞬间冷冽了起来。
迎客赶紧拱手道:“不过今日来的最豪爽那位贵客,如今在兰亭馆。”
“带路。”李绚目光扫了迎客一眼,然后抬头看向院内,就见松柏挺拔,亭台林立。
院内有无数的仆役和侍女在来回的走动,在院内的最深处,不停的呼喝声清晰的传来。
“贵客请!”迎客率先前面带路,转身的时候,已经隐蔽的朝着院内某个角落里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转眼,那名小厮已经转身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李绚对这一切并不在意,快步的往前走,走的慢点的迎客立刻就落到了李绚的身后。
看到李绚的方向没有丝毫错差,迎客嘴角微微抽搐,赶紧上前,恭敬的问道:“看贵客对这里熟悉,可是曾经来过这里?”
李绚冷漠的扫了迎客一眼,根本没有搭理他,直接朝着兰亭馆而去。
迎客只能满脸苦涩的跟在后面。
兰亭馆,冠以兰亭之名,四周茂林修竹倒是不假,但放置着一盆盆兰,倒是有些附庸风雅。
李绚刚刚来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声声的喊叫声:“三号,快点,快点,一号,打门,达门,哎呀!”
李绚自然识得,众多的呼喝声中,声音最大的,正是英王李显。
李绚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看向一侧,迎客的脸色有些难堪。
李绚淡淡的说道:“叫!”
迎客一愣,这个时候,就见李竹上前一步,高声喊道:“鸿胪寺少卿,南昌郡王,到……”
……
李显坐在众人之中,前面是宽大的窗台之外,是广阔的后院操场。
此刻后院操场上,红蓝两队正在激烈的冲刺,手持马杆,用力的挥舞着,不停的抢夺,拍击地上的那个球。
每匹马都疯狂的冲刺,每名骑手都用力的挥杆,。
有的时候,甚至会“不注意”打到对方身上,全力之下,立刻就是骨断筋折。
但很快,就会有后补翻身上马,立刻冲到了场上,酣战厮杀起来。
李显的目光死死的盯在冲刺最前的红队前锋上,咬着牙不停的高声喊道:“打门,打门,哎呀……”
看着鞠球滑门而过,李显一脸的懊恼之色。
稍微向后靠了靠,看向四周的众人,他有些懊恼的说道:“看来,本王今日又要赔了。”
“今日红队脚风不顺,王爷暂且歇息,等到明日,必定大杀四方。”穿着一身深绿长袍,探过来的说话的叫崔周,清河崔氏子弟,不知道哪辈的父母余荫,给他弄了一个从七品的散官,跟在李显身边厮混
李显无奈,只能感慨道:“也就只能如此了。”
四周的众多各家纨绔子弟,立刻躬身陪笑。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喊:“鸿胪寺少卿,南昌君王,到……”
“二十七王叔来了,正好陪本王……”李显笑呵呵的回头,话刚说的一半,人突然怔住了:“不对,现在正是上值的时候,二十七王叔为人规矩,不会私自乱来的,怎么突然来此,不好……赶紧散,赶紧散!”
“散什么散。”李绚冰冷的声音从楼下走来,然后手按着八面汉剑走到了二楼之上。
身边只跟着迎客,李竹他们倒是被留在了外面。
李绚看到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李显,皱了皱眉,然后直接拱手道:“南昌王绚,见过英王殿下。”
李显立刻站了起来,赶紧拱手还礼:“显见过王叔,不知王叔此来可是有事?”
李绚站直身体,冷冽的目光从在场众人的脸上扫了过去。
这些都是长安洛阳两地各大世家的子弟,韦氏,崔氏,杜氏,裴氏,薛氏等多家世家纨绔子弟,都陪着李显在这里胡闹。
李绚迈开步子,从众人中间走过,直接走到了矮几对面。
一名年轻人赶紧站起来让出位置,李绚点点头,然后在位上正坐下来,面色冷淡的看着李显:“听说殿下今日在这将球苑一掷千金,臣原本来在思量西线军饷之事,如今想来,若是殿下愿意拔刀相助,那么朝中,必然不会有所窘迫,陛下和天后知晓之后,亦当欣慰万分。”
“王叔!”李显赶紧拱手求饶,道:“王叔,显不过是求个乐子罢了。”
“求个乐子,就把几万钱都输出去了,殿下可真是大方。”李绚转身,看向四周的众人,冷笑一声道:“不会是你们将英王殿下的钱都赢去了吧?”
“啊!”在场众人同时不由一愣,然后几乎同时摆手道:“不人不敢,小人不敢。”
同样愣住的还有李显,他有不是笨蛋,李绚一言点破,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李显缓缓的转身看向四周众人,难以置信的说道:“本王这些时日输的钱,全部都被你们赢去了。”
“没有,没有,我等殿下绝对没有。”四周众人,赶紧摆手,脸色早已经是无比的紧张,但这样的神色,却恰好透露了真相,李显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们拿的不过是小头,将你骗到这里,抽个头罢了,真正拿大头的,是这里的庄家。”李绚目光收了回来,淡淡的一句话,就戳破了这里面的秘密。
李显太好玩了,少年是和李贤玩闹,一片《檄英王鸡》,直接毁了王勃一辈子的官途。
最关键的,是李显为人有些没心没肺,下手大方,豪爽,事后就算是知道自己吃亏了也不计较。
一点钱罢了。
但这事你不能当年戳穿他,戳穿了,就等于让他丢了脸面。
钱是小事,脸面才是大事,对李显来讲,尤其如此。
看到李显的脸色越来难堪,就在此时,楼口处,一个声音传来:“南昌王此言差矣,英王殿下今日虽然手气不佳,但在他日,也是赢过几回的。”
一名穿着青色长袍,一身士子模样的俊秀年轻人,一脸恭敬温和的从
上面的众多子弟立刻让开,来人走到跟前,对着李绚和李显拱手道:“杜仲康见过南昌王,见过英王殿下。”
“原来是京兆杜家二郎,”李绚面色冷淡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李显,道:“殿下可知为什么自己一开始赢的多,后来便赢得少吗?”
“是手气不好?”李显小心点看着李绚。
李绚笑了,对着李显说道:“臣今日便和殿下打个赌如何,就赌殿下身上还有的所有钱,臣保证,不管殿下究竟怎么做,都必输无疑。”
“必输无疑?”李显立刻坐直了身体,看着李绚说道:“王叔这么说,显可就来兴趣了,不知道王叔想赌什么,能让显必输无疑?”
“就赌他的命如何?”李绚左手一抬,直接指向了杜仲康,然后轻声说道:“不妨臣与殿下打赌,这位杜家二郎,绝对活不过今夜子时,若是臣赢了,请殿下将身上剩下所有的钱都给臣,若是殿下赢了,殿下今日输了多少,臣一并赔付如何?”
李绚一番话直接说完,但在场众人,听的直接傻眼了。
赌命的事情,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拿赌坊老板的命来赌的,却极为的罕见。
李显一时间不敢开口说些什么,反倒是一侧的杜仲康,笑呵呵的拱手道:“不如由仲康和殿下赌如何?”
这个时候,杜仲康平静的坐在了一侧,然后拱手道:“家叔如今就任金吾卫左街市,无论如何保在下的命当是无碍的。”
“原来是有金吾卫撑腰,怪不得这间球坊能做的这么大。”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从腰间取下腰牌,放到了桌案上,抬头看向四面的众人说道:“麻烦哪位跑一趟左千牛卫,就说南昌王奉旨,察查吐蕃细作,今日在靖恭坊将球苑查获其人,请他们即刻派人查抄将球苑,同时,派人将金吾卫左街使下狱,查清楚其通敌治罪再说。”
李绚一番话说完,在场每个人都愣了。
竟然,就这么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