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高阳原上火光点点,隐约之间,有人影在晃动。
高阳原东南丘陵边缘处,一道带着黄铜面具的身影无声的矗立在那里。
远远的看着墓穴四周营帐中,闪烁在火光下的人影,身影的眼神越发的痛恨起来。
如今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只可能是东海王。
隐太子妃郑氏的葬礼已经结束,一众人等已经返回来长安,包括南昌王李绚,宗正寺卿裴广孝,淮南大长公主等人,也全部都回宫复命。
一切平安的度过,没有出任何的意外,几乎所有关注这里的目光都已经收了回去。
只要留在这里守灵的少府监的侍者,在右卫的护卫下,在这里待过十天,那么一切就算是彻底的终了。
这原本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两队右卫士卒守护在陵墓两侧,搭营设帐,日夜巡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此外,另外还有两队士卒待在陵墓南侧数里外的村子里。
这里但凡有半点异常的动静,立刻就惊动村子里的士卒,一旦查实,他们立刻就会通知远处长安城墙上的护卫。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的护卫在这里守卫。
皇帝不会容许发生任何意外,免得今日郑妃刚刚下葬,明日,她的陵墓就被人无声的盗开。
真要发生这种事情,即便是消息能被彻底的遮掩住,但对皇室来讲,也不吝于是被直接打脸。
……
黑暗之中,东海王就这么一直看着,没有焚香祭拜,也没有低身扣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海王终于是看累了,一转身,人已经无声的朝着南面的村落疾飘而去。
脚步落在地面上,就像是离地三寸一样,但速度却快的惊人,没过多久,东海王就来到了村外。
整个村子里里外外早就布满了右卫的人,和这里村子里的人一起守卫着远处的目的。
高阳原,这里本就是朝中权贵为自己准备的陵寝所在,早已有不少人葬在了这里。
那些权贵人家,早就安排了不少人守灵,扫墓和祭拜。
被安排在这里的人,当然不会是什么家族重要的人物,但这里的地方太过敏感,弄的这样人也极为的不好惹。
右卫略微蛮横一些可以,但若是真的涉嫌冲撞到了什么,就是他们的长官也会感到无比棘手的。
东海王无声的绕过村里的守卫,右卫精锐也好,存在的护卫也罢,都没有发现他。
无声无息之中,东海王已经小心的来到了村里东南侧的一栋小院里。
这座院子看起来普通,但它实际上是整个村子距离陵墓最近的院子。
五里。
院子距离隐太子建成陵墓恰好五里之地。
东海王无声的进入,院落当中的主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东海王直接便投入到了水井当中。
黑暗中,东海王下滑到水井水面之上,然后伸手向右侧一摸,转眼,一道假墙已经无声的滑了开来。
一名黑衣人就站在内侧门口,看到东海王抵达,肃然的躬身。
东海王关闭假墙,然后冷声说道:“守在这里,别让人把我们的后路给断了。”
“属下遵令,王上小心。”
东海王点点头,然后快速的前行,转眼已经彻底的消失在昏暗幽长的地下通道之中。
地下通道很长,两米高下,不用低头,一米五宽,两侧有木桩支住上顶。
长长的通道看不出任何坍塌的迹象,这绝对是内行人所建。
每隔五十米,便有一只火把挂在墙上,照亮了前行的通道。
东海王一直前行,越是往前,通道越是往下。
但下的有限,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挖到了
五里之处,一条直线,回过头去,隐隐还能够看到入口处的火把。
洞穴最深处,两侧已经被挖开了两座暗室,二十名无生道的刺客,无声的坐在里面。
短剑,手弩放在一侧,随时可以搏命刺杀。
……
东海王站在通道的尽头,微微抬头,上方三米处,便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墓穴所在。
只要动手,立刻就能打通通往墓穴的通道。
“等了整整一年,这一刻终于要到来了吗?”东海王抬起头,轻声叹息。
一年之前,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算计了多少,才最终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孝敬皇帝李弘之死,睦洲天阴教的动乱,甚至还有冬日新罗的突然袭击,都是为了吸引他人注意,好方便他在没人察觉到情况下来到这里。
而他来这里,目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告诉别人他的存在,而是要从这里取走一件东西。
一件掌握在隐太子妃郑氏手里的东西。
那件东西,郑氏藏的很深。
宫里的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正常情况下,那件东西根本不可能被送出来,而且还有要在送出来的时候不被宫中发现,难度几乎瞬间就提升了数倍。
但最后,还是有一个方法被想了出来。
那就是死。
利用死亡,将那件对东海王最为重要的东西送出来。
而之所以选在现在,就是因为郑妃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春秋七十八,身体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她已经开始有些记不住事情了。
终于,消息传了进去,消息也传了出去。
至于这个消息为什么没有被人发现,只能说这是一个隐秘了,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隐秘。
夜深人静,五更初到,东海王终于一挥手,两侧的无生道杀手,立刻开始小心点动手戳开上面的泥土。
泥土窸窸窣窣的落入到地下,然后迅速的被人弄出,放进两侧的耳室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通向上方墓穴的地洞已经被彻底的打开。
盗墓,从来防的,就是有人从上面进入,很少有防从
最多也就是在陵墓底部铺上一层石板。
……
石板被掀开,东海王终于出现在隐太子李建成的墓穴之中。
这里的空气虽然有些浑浊,但并不影响待人,毕竟这里白天才刚刚有人打开过。
两座一新一旧的棺椁平躺在地面之上。
李建成,郑观音,这一对夫妻的死亡时间前后差了将近五十年,但如今是共同躺在这一座简陋的坟墓里。
东海王冷漠的眼神扫了李建成的棺椁一眼,然后直接看向了另外一边的郑观音棺椁之上。
是这个女人让他最后活了下来,李積利用自己的长女和他调包之后,立刻就将他送走,但再也没有管过,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一样。
东海王缓缓的朝着郑观音的棺椁走了过去,手一翻,一把锋利的匕首出现在了东海王的手中。
“吱呀”的轻微声响中,棺椁被打开……
片刻之后,“吱呀”声再度响起,棺椁被重新关闭。
一块黄布出现在了东海王的手里,他用力的擦了擦黄布当中的东西,最后,在底下通道微弱的光芒映照之下,一刻带着一丝血丝的玉印出现在东海王的手中。
东海王手一翻,玉印已经被翻了过来,上面赫然阴刻着几个字:“大唐泰子印。”
泰子即太子。
大唐太子印有两方,一方为龟钮金印,一方为覆斗钮玉印。
李建成死后,随身携带的覆斗钮玉印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方龟钮金印在太子府被找到。
太宗皇帝也没有怎么在意,因为他虽然杀了兄长和弟弟,但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太上皇在。
建成的旧部,很难对太宗皇帝造成多大的威胁。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枚本该由李建成随身携带的覆斗钮玉印,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郑观音的手上。
多少年过去了,郑观音一直悄悄的掌管着这枚玉印,终于,在她寿命终了之后,将这枚玉印传了出来。
看着玉印之上的血丝,东海王如何不知道他的母亲为了将这枚玉印传出来究竟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好在现在终于一切了结了。
东海王转身,对着郑妃的棺椁沉沉的躬身,然后一转身,立刻跳入了洞穴。
人还未落地,东海王的声音便已经响起:“立刻,封堵墓……”
脚步刚刚落在地上,东海王手一翻,手中的玉印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把短剑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谨慎的护在身前。
一道穿着黑色金丝软甲的人影站在了东海王身前三米处,手中垂落在地的剑刃上,不停的滴着血。
人影的两侧,躺着二十多名尸体,全部都被人一剑抹过了咽喉,速度快的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东海王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对手,眼底深处带着无比的惊讶和难以置信:“南昌王,你是何时发现这里的?”
“今日。”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东海王,轻声说道:“我是跟着你一路来的,只是可惜你没有发现我而已。”
“看来,还是我大意了。”东海王轻声苦笑,在即将达成目标的瞬间,他还是大意了,竟然被李绚跟在身后,一直跟到了秘密据点,他都没有发现。
东海王抬起头,目光落在地上那些被一剑封喉的刺客身上,感慨的说道:“本座实在没有想到,南昌王,你的身手比传闻中的要强上太多了,比本座预想的也要强上许多。”
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没有太强,本王不过是用了点迷药而已,这样狭窄的空间,实在太适合使用迷药了。”
“本座倒是忘了,南昌王同样是医道高手。”东海王笑了,一只黑色的小瓷瓶被他从袖子里面扔出,然后感慨的说道:“看样子,本座这点小手段是奈何不了南昌王了。”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东海王脸上的黄铜面具,面色威严,略带一丝狰狞。
“东西放下,束手就缚,本王给你一个面圣的机会。”李绚轻声一句,眼底深处带出一丝怜悯。
“呵!”东海王笑了,看着李绚冷笑道:“不必演戏了,南昌王为人心狠手辣,只要本座束手,那么你立刻就会斩下本座的头颅,你的为人,本座太了解了。”
“会不会是你错了。”李绚依旧淡淡的开口,轻声说道:“本王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个好人。”
“哈哈……”东海王大笑起来,然后瞬间一冷:“你要是好人,难么这空气中遍布的毒药又是什么,不用费心了,这点东西奈何不了本座的。”
“可惜了,原本想留你一命的。”李绚脚步一点,整个人已经飘然向前。
右手一抬,无穷的剑影已经朝着东海王直接笼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