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悉海寇入侵,杭州变故,责令南昌郡王李绚,率杭州水师战船十艘,清剿东南海寇,荡平巢穴,同时招募士卒兵丁,补充水师所失。
另,南昌王尽忠国事,赐宝马十匹,南昌王妃刘氏温婉贤淑,延续宗脉,赐如意一柄,宫廷秘药十副,令其安心养胎。
尔妻尔母,念尔至甚,尔务必保全自身,以待团圆。
钦此!”
上方的千牛卫将手里的圣旨合起,然后平静的前递。
李绚有些发愣的看着圣旨,一侧的来遂忍不住推了推,李绚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拱手谢恩:“臣李绚,叩谢陛下天后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昌王请起。”千牛卫将圣旨递到了李绚手中,看着他有些浑浑噩噩的站起,然后笑着拱手道:“恭喜王爷了!”
“多谢天使。”李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过神,强压住心中的喜意,拱手回礼道:“此事实在有些突然,当初离开长安时,绚虽然有些期待,但真等到来时,心中纷乱复杂,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何是好。”
“
“但愿如此。”李绚收拾心情,抬头看向传旨的千牛卫,拱手问道:“不知天使可否听说些过什么?”
“王爷不必如此。”千牛卫略作思量,低声说道:“下官所知不多,只是听闻,当日似乎是王妃身体不适,彭王妃延请玄藏真人上门诊脉,这才诊出了喜脉。
天后听闻之后,亦是欣喜非常,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已经前往探问。
王爷不必担心,长安名医甚多,一切无碍。”
“但愿如此,多谢天使了。”李绚再度对着千牛卫沉沉拱手,然后看向来敬业,来遂,胡郁和袁谊等人,拱手道:“诸位,绚先告辞了。”
“恭喜王爷,王爷请便。”在场众人,全部笑呵呵的拱手祝福李绚。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对于李绚现在的心态了解的很清楚。
李绚微微拱手,转眼就离开了刺史府,带着余泽和周乾等人,迅速的返回了水师驻地。
……
水师校场侧院,李绚平静的将手里两封圣旨平放在桌案上。
他将左侧窦玄德给他的征兵三千的密旨推到了左侧上,然后将今日的圣旨放在了右侧上。
李绚指着左侧圣旨对余泽说道:“这一封是圣人之意,征兵三千。”
李绚又指向右侧圣旨说道:“这一份是天后之意,清剿海寇,征兵无数,还有赏赐。”
余泽点点头,站在李绚的身侧,轻声说道:“陛下之意非常直接,就是征兵应对西征,而天后之意,则是在给王爷留在杭州一个名义。”
“三娘怀孕,母妃恳求。”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武后的意图他又怎么可能看不透。
无非就是在看似荣宠的同时,削弱他在东南的影响力。
只是可惜,他已经提前剿灭了舟山海寇。
李绚看向余泽,轻声说道:“如今之事,方方面面我们都不要再参与,难得天后给了我们一个合适的借口,那么正好可以看一看,东南世家和刑部尚书的博弈。”
余泽立刻恍然,然后说道:“那么属下便自行筹措征兵事宜,和水师巡航之事。”
“去吧!”李绚微微摆手,余泽立刻转身离去。
等到余泽离开之后,一道人影从黑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李绚也不转头,直直的说道:“传令熊炎,李砚,即刻起组织商队,根据海图,小心探索舟山海寇的老巢,那里未来将会成为一个新的港口。”
人影微微拱手,然后无声的退入到了黑暗之中。
舟山港!
李绚走到了门前,抬头看向东方,眼中带着一丝清醒。
……
月色之下,李绚面色平静的行走在石径之上,但他的心底却多少有些复杂。
他有子嗣了。
虽然还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但他是实实在在有血脉子嗣了。
一股无形的联系出现在他和遥远的长安之间。
想着三娘在王府的园中,抚摸着自己还没有鼓起的小腹,李绚嘴角就忍不住扬起一丝微笑。
无尽的欢喜从心头涌现,但片刻之后,李绚的脸色就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今天的这封圣旨,虽满满当当都是武后对他的关爱,但李绚却从中看出了一丝丝的忌惮。
他甚至有些怀疑,如果不是恰好三娘被诊断有孕,武后会不会直接将他送到东岛去。
这一次东南之行,许多事情李绚做的都很隐晦,但却偏偏能够恰好让人看出,他这一趟并不想前往新罗,避嫌之意,清晰昭然。
毕竟婺州一战,李绚表现出了不俗的战场统帅之力。
这份能力如果放在普通将领身上,那么绝对是走向封侯拜相的最佳捷径,但作为宗室,李绚在展现完自己的能力之后,非常识趣的避嫌。
皇帝很满意他的这种避嫌,所以才给了他在杭州招募西征兵卒三千的职司。
然而武后,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的避嫌似的,竭力的在用各种手段对他进行打压。
而最后她之所以会放弃打压,更多的还是因为李绚有了子嗣,而且就在长安,就在武后的眼皮子底下,一旦孩子成功诞生,那么就成了李绚,放在长安的人质。
人质在手,武后可以高枕无忧。
李绚心思平静,皇帝还会在世几年,李贤,李显和李旦都还能撑上几年。
不着急,还有时间部署。
长安,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如果武后真的敢在长安做些什么,李绚真的不怕。
他担心的其实在洛阳,那里才是武后真正的掌控之地。
抬起头,头顶新月如芽。
李绚深吸一口气,整个已经迅速的平静下来,慢慢来,时间还很长。
……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
李绚穿一身蓝色格子纹长袍,腰间一条黑色皮带,平静的迈步而入。
坐在床榻上喝茶的临海郡王金仁问,淡定的抬头,看了李绚一眼,轻声说道:“听闻南昌王妃怀有王嗣,仁寿这里恭喜南昌王了。”
“国主客气了。”李绚平和的笑笑,然后对着金仁问拱手道:“昨夜连夜返回,未曾顾及到国主还在船上,今日难得将杭州之事处理妥当,特来慰问国主。”
“慰问,慰问之后,南昌王便能将本王送回新罗了吗?”金仁问冷冷的看向李绚,嘴角闪起一丝冷嘲:“还是说,南昌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前往新罗?”
金仁问一番话说的异常直接,李绚心下微微一叹,然后直起身,走到了金仁问对面坐下。
“国主聪慧非常,此等之事,看来是瞒不过国主法眼的。”李绚出乎意外的坦诚让金仁问感到诧异,他随即冷笑着问道:“王上就不打算解释一下。”
李绚轻轻一笑,翻过一只干净的茶杯,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才又提起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壶,轻声说道:“国主可还是记得之前在扬州出发之时,突然被送回到长安的崔中侍?”
金仁问愣住了,茶杯放在桌案上,手缓缓收了回去,脸色有些难堪的看向李绚:“他怎么了?”
“国主何必明知故问。”李绚轻笑一声,将茶杯放在身前,手指轻轻一晃,里面的茶汤立刻荡漾了起来:“那位崔中侍将从钦钝那里获得的信息送到登州,然后再由登州派船沿秘密水道返回新罗,想必用不了多久,贵王兄,应该就能接到大唐和倭国共同联手,大军征伐新罗的消息。”
“你们是故意的。”金仁问的脸色有些难堪,对于崔中侍做的这些事情,金仁问历来都心知肚明,只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戳破罢了。
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继续说道:“国主向往大唐,又不愿意与贵王兄翻脸,故而对贵王兄手下略有宽容,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金仁问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
崔中侍是文武王内应的事情,即便是金仁问也是非常侥幸才偶尔发现,怎么现在全都被人知道了。
李绚将茶杯放在桌案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轻声说到:“国主还记得年初之时,陛下刚任命国主为新罗国王,但人还未到登州,贵国请罪使臣便已经到了,这太巧合了,而本王,最不相信的就是这种种巧合之事。”
“原来如此。“金仁问脸上带出一丝苦笑。
大唐要封他为新罗国主的事情,在圣旨下达之前就已经有过风声,金仁问顺手便让崔中侍将消息送回了新罗,这才有了之后之事。
这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背叛大唐。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在下?”金仁问的声音中满是苦涩。
“朝廷又如何会处置国主呢,国主说笑了,以后大唐用的着国主的地方还有很多,新罗之战,别看目下大唐退兵,但等到吐蕃事定,哼!”李绚重新转头看向金仁问,嘴角冷笑道:“国主这新罗之行,无论如何都避不过。”
金仁问的脸色越发的发苦了。
李绚走到了房门前,脚步停顿,回头看向金仁问,轻声说道:“国主在杭州期间,还是不要随意出去的好,因为目下在大海上,还有一位国主,在随船东行。”
“什么?”金仁问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离开了小院。
金仁问现在终于明白,他这是被人给囚禁了。
半天之后,金仁问嘴里终于蹦出两个字:“替身!”
金仁问的脸色异常难看。
……
李绚平静的走在月光之下,心中有无限浓重的思念,让他想要快点返回长安,但没有特殊之事,他根本就走不了。
但想来也不会有多久了。
月光之下,波涛声远远的从大海上传来。
人影横斜,李绚的声音淡淡的在风中响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