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照在了营帐之外。
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从营帐中走出,一直守在营帐之外的李竹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李绚低声说道:“告诉众人,今日若是有人强闯媱后棺椁,不必强行拦阻。”
“喏!”李竹立刻点头,然后快步传令去了。
李绚走向了帐篷的左侧,大帐之中,停着媱后的棺椁。
十名千牛卫正在守在棺椁的四周,沉重肃然。
黑棺停放,无人拜祭。
……
站在帐篷之前,抬头上望,高耸的黑龙岭绵延起伏,引人探索,但可惜他今日就要回城了。
李绚眼神微微下垂,隐极宗云鹤壁,魔门传承源头之一。
数十年前,隋末乱世,唐室崛起,魔门重创。
天阴教趁势成为魔门之首,东海王和西域王纷纷加入了天阴教,然而天阴教虽然看起来强势,但实则底蕴相比魔门各宗还差的很远。
数十年时间过去了,魔门各宗开始重新崛起,天阴教这个魔门之首,已经再难压制各宗发展。
甚至这一次天阴教覆灭,魔门各宗竟然都没有出手相助,意向如何,清晰可见。
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这个幌子了。
不过相比于天阴教,魔门各宗虽然底蕴深厚,但却并无一宗如天阴教拥有如此广泛的信徒基础。
他们都是极端偏执之人,哪里有什么耐心去弄什么宗教,走的都是杀戮,天欲,血腥,贪婪,诡变的路子,有的宗门甚至传承只有三两人。
虽然依旧危险,但对整个大唐的威胁,却并没有太阴教那么深。
甚至相比于天阴教,这些天性无根无底的人,对大唐的反感并没有天阴教那么深,反而在大唐的旗帜之下,他们中的一些人,反而过的比以前更加滋润,他们才是最不会造反的人。
隐极宗是魔门的传承宗派,谁也不知道他的底蕴究竟有多深,但每当魔门某一个分支被灭,隐极宗就会站出来,重新选择其他的宗派接替加入。
魔门八宗,永恒不灭。
难道说在隐极宗的眼里,天阴教剩余的人,已经无法再成为魔门宗门之一了吗?
媱后得活着啊!
……
四周的大帐在迅速的掀起,大军已经从仙人谷撤出。
除了留下一队人马暂时驻守外,其他军士都已经先后撤离到了黑龙岭下,今日便会返回街口,然后从街口转至睦州西山,最后回归睦州。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正在收拾,准备将媱后黑棺装上马车的李绚,皱了皱眉。
赫然就看到司马承祯和明崇俨两人脚步急促的朝着帐篷内走来,四周的千牛卫下意识的阻拦,然后就见司马承祯大袖一挥,两侧的千牛卫被甩到了一旁。
看到这一幕,李绚朝着外面立刻摆手,四周的千牛卫顿时退去。
看到媱后的棺椁,也不理准备作揖的李绚,司马承祯大袖一挥,然后就听“啪”的一声,包裹媱后的黑棺立刻炸开,落出了里面冰封的美艳媱后。
就在这瞬间,四周突然一黑,赫然正是李绚在这个时候,放下了帐帘。
这才让媱后的遗体没有暴露在众人眼前。
李绚站在一侧,平静的看着司马承祯和明崇俨走向了媱后的遗体,丝毫没有阻拦。
这个时候,明崇俨突然抬头,侧身皱着眉头看向李绚:“南昌王今日为何不再阻拦了?”
“小王只是奉命将媱后带回长安,只要媱后躯壳完整便可,其他诸事,不在本王的职权之内。”李绚淡淡的摇头。
“是吗?”明崇俨一脸不信的模样,反正就是抬眼看着李绚,说道:“还是说南昌王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李绚冷冷的一笑,然后便转过身,不再搭理明崇俨。
就在这个时候,围绕媱后遗体转了一圈的司马承祯突然间慨然一叹,说道:“我们都被骗了,媱后其实根本就没死,她将自己的玄胎全都转入到了躯体当中,然后独留阳神存世。”
“独留阳神也可存世吗?”李绚有些不解,他走到了另外一边,目光正视司马承祯,疑惑的问道:“不是说神魂离体七日,神魂便开始散归天地之间吗?”
“神魂离体七日的确会开始散归天地,那是因为神魂离体七日之后,人身才会彻底‘死’去。”司马承祯认真的看向李绚,教导的说道:“佛家有言,一碗水有八万四千虫,道门有言,壶中日月长……人身亦是如此,人死之后七日,身体最后一只活虫才会死亡,剩下的,就都是死虫。”
李绚有些明白的点点头。
所谓的活虫,就是人体的有益菌,所谓的死虫,便是身体的有害菌。
人死之后,有益菌会很快跟着死亡,有害菌反而会大量的繁殖,到最后直接分解身体的躯体,这就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李绚赶紧问道:“现在距离媱后死亡已有三日,那岂不是说,只要再等四日,媱后神魂便会开始离散,她死期已至?”
“她已成阳神,这个时间会多拖一些,而且她的躯体衰败腐朽的速度也比预期的要慢的多,不过阳神和身体的联系,也会在七日后彻底断绝,之后就算是有些手段,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坐等自败罢了。”
司马承祯抬起头,看向李绚,说道:“王上,我们二人,这些日子,怕是要麻烦王上了。”
“无妨。”李绚摆摆手,说道:“本来本王就有诸多事务,眼前这些事便交托给二位真人了。”
李绚转身看向侧面,低声说道:“传令,将丘备身叫回来,我们要返回睦州了。”
“喏!”李竹拱手应诺,然后转身离开。
“怎么,王上也派人去寻找魂精了?”明崇俨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丘备身,他有些担心中郎将,所以便出去寻找了,毕竟中郎将在之前天水倒灌时,受伤不轻,万一碰到某个不好惹的人物,就麻烦了。”李绚随手解释了几句。
“真是如此吗?”明崇俨一脸不信的样子。
李绚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对着明崇俨说道:“真人如何想,便如何想吧,就当本王是还想在为二圣尽一份心力。”
二圣?
李绚一句话,说的明崇俨有些愣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看向四周,低声喝道:“还不赶紧将棺材重新钉上,我等要准备出发了。”
……
山道之上,旗帜森严,刀枪林立,沉重肃穆。
媱后的棺椁被围在大军中央,那是他们所有这一行最大的战利品。
四周还有不少穿着白麻丧服的天阴教徒低声啜泣着跟在黑色棺椁之后。
还有两名穿着黑白和紫色道袍的道门真人随在两侧,手持拂尘,看上去异常庄肃。
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黑色的长槊挂在马侧,一身黑衣黑甲,身后全部都是一身红衣金甲的千牛卫,随着马匹不停的起伏,如同长浪一样。
“不用担心,中郎将不会有事的,现在没有他的消息,恰恰说明是好消息。”李绚低声的安慰着丘贞沐,丘神積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消息,这让丘贞沐情绪有些不安。
“王爷,世隐真人碰到了陈忠,道隐真人追上了吐蕃国师,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无生道的妖僧无嗔,另外一个是天欲宫宫主苏怜玉,若是他碰上他们其中一个还好,若是碰上两个,恐怕……”丘贞沐说到这里,脸上的担忧越来越重。
李绚看了不远处的明崇俨和司马承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光,然后温和的看向丘贞沐说道:“中郎将是什么样的人,你我最清楚,若真是遇到难以战胜的敌人,那他一定会迅速后撤的,怕就怕他遇到自以为能拿下的对手,但最终却发生了变故……”
李绚忍不住声音低沉了下来,丘贞沐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道:“王上,可是知道了什么?”
李绚摇摇头,说道:“等吧,早则三两日,晚则五六天,一定会有消息的。”
关于媱后阳神的事情,李绚严禁任何人再度提起。
丘贞沐那一天并不在大营当中,其他的同伴,也不敢告诉他。
现在则是不忍告诉他,万一丘神積真的出事……
大军很快抵达街口,媱后的棺椁立刻被转移到了船行,船行并不是很快,河道蜿蜒,暗礁丛生,如果不是深熟巷道的老船工,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该快,什么地方该慢。
媱后的黑棺材被放在了甲板上,两侧十几名天阴教徒披着白麻丧服在低声啜泣。
但声音绝对不许过高。
李绚坐在船舱里,坐在案首,正在写奏章。
皇帝让他三天一本奏章送到东宫,如今这时候,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没有到那种后路断绝的地步,不然李绚还真不知道,那时候奏章怎么送。
就在这个时候,李竹从外面快速走入,低声在李绚身前禀奏道:“王上,人找到了。”
李绚眼睛不由得一喜,其他坐在一侧的明崇俨和司马承祯同时看了过来。
李绚赶紧摆手,说道:“不是中郎将,是曾经在工部任职的一名工匠,工部刘公和将作监样翁曾经托小王找人,如今这不找到了吗?”
李绚站起来对着司马承祯和明崇俨拱手,说道:“二位真人,小王去去就来。”
等到离开了船舱,登上小船,李绚的才神色一肃,轻声自语道:“火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