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照在群山之间。
雾雾蒙蒙,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
一条小溪,顺着山道流淌而下,溪水轻响。
一道穿着青衣银甲的婀娜身影,站立在小溪之畔,一只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仿佛在等着什么。
“你来早了。”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背后响起,紧跟着,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地上。
章婉玉立刻转身,一眼就看到了悄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李绚。
还有被放在了地上的文复之。
“阿兄!”章婉玉一个掠身,已经出现在了文复之的身侧,赶紧将他扶了起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脉门上,霎那间,文复之体内一切情况,瞬间就传入到了章婉玉的脑海中。
“放心,他只是和本王在水底激战的时候,有些窒息罢了,另外,这一段时间内,他也苏醒不过来,免得醒过来胡乱说些什么。”李绚的声音淡淡的在章婉玉背后响起。
章婉玉放下文复之,转身看向李绚,抬头,咬着嘴唇,躬身道:“谢过王上。”
“本王答应过你的,该做的,一定会做到。”李绚伸手,轻轻的按在了章婉玉白皙的脸颊上,然后又从她红润的娇唇掠过,轻声说道:“接下来,就该你帮本王做事了。”
“喏。”章婉玉低头卑身。
李绚抬起头,望向西北茫茫的群山,眼神冷冽:“今夜回去之后,伱就连夜返回睦州。”
“返回睦州?王上是要对总坛下手了?”章婉玉有些凝重的看向李绚。
她虽然对天阴教并没有多少信仰,但那里毕竟是她的生养之地,如今她已经背叛了天阴教,李绚却还要让她回去,尽管她现在已经是李绚的信徒,但心中这滋味也不好受。
“就算是本王不下手,天阴教也撑不了多久,他们的东线已崩,西线虽然还在维持,但能坚持多久,也并不好说,此外,杭州水师和会稽府兵也已经动了,东线压力之下,他们撑不了多久的。”李绚的神色肃然。
接下来,即便是他不动手,也会有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对天阴教趁火打劫。
天阴教东线的主要力量已经全部毁在了李绚手上,即便是有残余,也不过是老弱病残罢了。
“王爷,需要属下如何做?”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本王不干涉。”李绚伸手,将章婉玉扶了起来,面对面的看着他:“你不用在意本王的存在,你兄长受伤,媱后又远在歙州,你就是天阴教眼下最有希望力挽狂澜的人。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想尽自己的一切全力,让天阴教获胜。”
听到李绚这么安排,章婉玉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应道:“属下遵令,只是王爷……”
“他们不会再给本王多立功的机会了。”李绚的神色很平静。
这一次即便是他都没有想到,天阴教竟然在婺州投注这么多的力量,让他不得不费极大的心力,才将天阴教的攻击击败。
但这一次之后,恐怕不管是吴越各州,还是朝堂中枢,都不会乐见他再立大功。
“属下明白了。”章婉玉眼神立刻冷冽起来。
李绚既然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她自然有的是手段。
“不要掉以轻心,越州都督段宝玄的的能力还在本王之上,稍不注意,你就可能会引火自焚,所以,尽量以保全自身为主,然后收拢天阴教的忠诚信徒。”
李绚深深的看了章婉玉一眼,章婉玉立刻恍然过来。
李绚这才继续说道:“至于你自己的亲信,最好先一步安排潜伏下来,这一次,天阴教恐怕不仅是要败,而且是会惨败,到时你就是天阴教未来重新复起的核心。”
李绚的神色凝重,看着眼前的章婉玉,目光里全是遥远的未来。
章婉玉脸色顿时肃然起来:“属下明白,一切听凭王爷安排。”
“好,我们就好好的商量一下……”
……
夜风之下,小溪缓缓的向山脚流去。
山道之畔,看着章婉玉带着文复之离开,李绚嘴角淡漠。
天阴教之事已经到了尾声,但是有些事情,却才刚刚开始。
“呛啷”一声,一把锋利的软剑出现在李绚手中。
右手真炁涌动,下一刻,冰冷的剑身倒映出明月的影子。
剑刃一颤,明月晃动。
当李绚将手里的剑刃对着月亮的时候,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头顶的天空上有一轮明月,李绚的剑刃上同样有一轮明月。
两轮明月交相辉印。
“神域。”
看着冰冷的剑刃,轻轻摇晃的明月,李绚轻声说道:“从今往后,你便叫明玥好了。”
明玥当空照古今。
江月何年初照人,江畔何人初见月。
明月,古今,时光。
剑刃轻轻一鸣,下一刻,一股刺骨的冷霜之气,以剑刃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了开来。
四周的温度骤然变冷。
风从李绚身后吹过,但进入他身体侧畔的时候,却不自禁的慢了下来。
李绚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太阴神域在他身上是这个样子。
轻指一弹,明玥剑立刻飞到了半空,在李绚的头顶不停的盘旋。
若是仔细去看,便能在隐隐间看到有什么东西连接在李绚和明玥剑之中。
“哪里有什么飞剑啊!”李绚摇摇头。
这一切不过是他利用空气中的水汽,对明玥剑进行无时无刻的微调罢了。
这种方式在光明大日之下,最容易被人看破根底。
但是在水雾之中,却最利于杀人。
脚步一点,李绚已经朝着山下急掠而去,他这一趟出来,时间可没有多少。
……
三河关码头,杭州水师战船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军卒,李绚站在岸边,穿一身黑色锦袍,陪着越州司马姚志一一直走到了岸边,其他余泽,王勃,杜必兴等人都前来相送。
“司马此行当属谨慎,睦州虽无多少兵力,但人心倾向天阴,稍不注意,就会激起民变,当年陈硕真之时,就曾有大量农妇手持刀斧上阵。
司马前往拿下州城便可,在都督府大军抵达之前,万不可轻易率军前往。”
李绚说完,对着姚志沉沉拱手,说道:“祝司马前行一帆风顺,荡平贼寇,平定睦州。”
“多谢王爷提醒!”姚志有些庄肃的对着李绚拱手,然后满是感慨的说道:“若是王爷也能随下官一起前往睦州,下官也就不用如此多有疑虑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婺江堵塞,需尽快疏通,否则航运一开,立刻就会出大事。”李绚温和的笑笑,说道:“也就几日时间,本王忙完之后,必定尽快赶赴睦州,和司马汇合。”
“如此,睦州再会!”姚志再度对着李绚拱手。
“睦州再会!”李绚肃然的拱手还礼。
姚志又看向余泽,王勃,丘贞沐和杜必兴等人,拱手之后,转身上船。
片刻之后,杭州水师的战船,便已经带着姚志从越州而来的官船,另外还有一艘兰溪官船,缓缓的驶入群山深处,最后彻底的消失在视线当中。
“呼!”李绚长松一口气,然后回头看向众人说道:“天阴教之事,婺州总算了结,接下来,就看何人愿意前往睦州建功立业了,杜先生,准备出一份名单,三日之后,本王便可携之而往。”
“下官遵令!”杜必兴立刻拱手。
李绚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他可以直接率兵前往睦州,但其他人不行。
想要带兵离开,不仅要有都督府的公文,甚至还有婺州刺史和婺州别驾共同同意,否则就有越权之罪。
“沈校尉,三河关需要重新修缮了,天阴教之事了结之后,睦州商业必将繁华起来,到时从江右,徽东而来的商旅,必定会经过三河关,趋睦州而至杭州,到时婺江商旅繁华,三河关不能拖后腿啊!”
“下官遵令!”
……
婺江之上,一艘大船缓缓的被从婺江江底拽了出来,然后缓缓的靠向岸边。
冯华站在岸上,指挥手下人慢慢的将船拖到岸上,然后直接带人,在岸边修理了起来。
大船修整需要运至专门的船厂,在此之前,需要对大船进行简单的修复,使其可以在江上勉强航行。
李绚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将前面的一幕,细细的画在宣纸上。
半天之后,他才缓缓的收笔。
这个时候,一只水壶被送到了身前,是丘贞沐。
李绚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然后抬头,看向丘贞沐:“有事?”
“属下请教,王爷似乎依旧认为睦州充满危机,可是如今,天阴教大军牵绊于歙州,睦州境内只有寥寥三千军卒,又分驻诸县,正是快马突进,抢掠军功之时,但王爷依旧认为危机潜藏,不知何故?”
丘贞沐站在一侧,诚恳的求教。
“还以为丘兄要说功高遭忌那些人,没想到却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看来这些时日,丘兄的确有所成长。”李绚笑呵呵的点头。
有些东西,即便是自己的亲朋,也不会随意开口去教,只能自己看书经历去悟。
悟通了,自然就是另一个层次的事情了。
李绚的神色肃然,看向丘贞沐说道:“丘兄只看到了外层,却没有看到内部。
睦州一番战乱,虽然颇多狼藉,但正是因为这些狼藉,使其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香饽饽,这些人心狠手辣,难保不会借助天阴教乱做些事情,甚至直接杀官。”
“是田地!”丘贞沐立刻敏锐的捕捉到李绚没说的事情,他赶紧问道:“那么姚司马?”
“姚司马是吴兴姚氏的人,对那些人知根知底,他们不敢轻动,但换成我等就不一定了。”李绚轻笑一声,他这个郡王的身份,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没用。
别人真的要毫不在意,他也无可奈何。
李绚转头看向一侧的婺江,轻声说道:“要在婺江行事,须得有名义,否则最好静静的看着别人在前台,欢呼跳跃。”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一名蓝衣役卒转眼已经飞马跟前,将一份简笺递到了上来。
李竹接过,然后递到了李绚手上。
李绚打开一看,然后神色一松,说道:“王刺史到了,令我等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