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之下,漫漫长街之上,一辆黑架马车在缓缓的前行。
十几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千牛卫小心的护住四周,目光警惕的戒备远近。
马车之内,李绚和徐璐对面而坐。
徐璐依旧身穿那一身乳白色齐胸襦裙,内里一件绿色的小衣,面色平静的坐在李绚对面,头上的扶摇轻轻摇摆。
他们两个靠的极尽,虽然是一片黑暗的车厢里,但以他们两个的修为,外界只要透出一点的光亮,就已经足够他们看清楚一切。
甚至格外的清楚。
哪怕有小衣的遮挡也是一样。
李绚微微的闭着眼睛,思索着接下来的做法。
就在这个时候,徐璐突然幽幽的开口:“天阴教中,多是些可怜之人,有人家境殷实,但一场天灾之下,就令家中粮食断绝,为了求活,不得不出卖家中田地,成为佃户,只有一小点的口粮可以求活;再遇灾害,又加朝廷苛捐杂税,家人饿死,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如何为之?”
“杀!”李绚平静的吐出一个字。
霎那间,徐璐感到一股尸山血海的杀气直接扑面而来。
李绚神色淡然的说道:“超息的贴贷,私加的捐税,穷凶极恶的官吏,侵吞土地的世家豪族,但凡查获,即刻重处,一旦超限,满门连坐。然后,再换一批新人。”
李绚的最后一句话,把徐璐有些愕然的仰起头,白皙的脖子一下子就充斥在李绚的视线中。
“人心的贪婪,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暴涨到无法遏制的地步的,都是一点点的积攒起来,然后一发之下不可收拾,到了这个时候,直接果断铲除,然后换上新人……中间一个轮回的时间,就是百姓休养生息之期……这已经是本王能够想出的最佳之法了。”
对于贪官污吏,历朝历代都杀之不绝。
不管怎样的严苛管理,他们都总有办法能偷取官府的利益,同时侵吞百姓的田产。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上一批新的官员,收割一茬地方豪族阶层,是必须的。
这样才能保证整个国家的持续运转。
科举的意义就在此。
“只要你能永远拿出的利益分给更多人,那么永远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你。”李绚淡淡一句话,直接道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处政手法。
有的人,明明有了一大块蛋糕可以分出去,可偏偏他自己拿了最大的一块,让可分的利益一下子变的很少。
有的人,不想着清除顽疾,却始终只想着逼别人去开拓更远的世界,终究不过是饮鸩止渴。
如今的大唐,还有更晚些的安史之乱,无不是如此。
“你还是真的是冷血。”徐璐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敬佩……
敬佩?
【徐璐,睦州淳安人,上元二年候选魁,金河院清倌人,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先天真种初境修为,】
【可撩(撩/不撩):撩后心悦臣服,唯命计从,奉令行事,无所不尊。】
【撩!】
一个念头下去,坐在李绚对面的徐璐,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温柔许多。
李绚这个时候开口,温和的说道:“这一次如果剿灭天阴教顺利,本王会向朝廷申请,给伱一个六品命妇的勋衔,起码能保证在睦州一地,不会有什么人为难于你。”
“好!”徐璐咬着嘴唇,微微的点头,眼神闪烁间,带起一丝水波。
李绚这个时候,继续开口:“你能告诉我如今在金昌坊,天阴教就究竟有多少人手吗?”
徐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不多,只有一十九人,包括鹤老,章堂主和秦老板,剩下的大多都是秦老板手下的伙计……秦老板拥有的并不仅仅是棺材铺,他在城外,还有一座木料场……他每年都会赶赴大山拉一大堆木头回来。”
“棺材可以藏人,也可以藏物,这是一个聪明的做法。”李绚有些恍然的点头。
突然他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追问道:“这些伙计,他们都是睦州人,对吧,在婺州,他们并不需要以土地维生?”
“对,这些人都是为店铺和工厂老板打工,在州城人数还有不少,分散在很多地方,直到接到起事指令才会出现……这些人,全部都是由方云秀亲自掌握的,我和何晴儿,我们两个并不负责这些。”
李绚在一瞬间,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他总是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忽略了,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
天阴教要起事,自然在各行各业都安插他们自己的人手。
在婺州耕种的普通百姓自然是主力,但是在其他行业的工人同样是主力。
木料厂,丝绸铺,药铺,染料厂,丝农,船工等等等等,不知道藏了多少人。
这些人一旦全部动员起来,在看不见的软肋狠狠的捅上一刀,绝对疼的要命。
怪不得当初方云秀敢留在州城,原来他真正的图谋是在这里。
还有教坊司。
李绚看向徐璐,沉声问道:“那么你手下呢,你手下有多少人?”
“不多,十几个吧,都是教坊司各院过的不怎么样的小丫头一类的,除了探听消息,她们能做很少。”
“不,她们能做的可不少,若不是本王这一次来到婺州之后,很久就封锁了教坊司。你想想,一旦他们在一些官员饮用的茶酒中下毒,不管是慢性也好,急性的也罢,关键时刻,都是会要人命的,而且是很多人命。”李绚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皱着眉头,李绚低声自语道:“如今进行全城甄别已经来不及了……对了,这份名单秦老板知道多少?”
“不清楚,秦老板之前一直都是跟着方云秀的,方云秀死后,就跟我们断了联系,直到现在鹤老和章堂主来到婺州,他们才重新联系上。”
“以方云秀的做事风格,他肯定不会让秦老板知道太多的。”
“哪怕是仅仅知道一些,便已经足够了。”李绚脸上露出一丝肃杀之意,轻声说道:“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恐怕只能以杀之乱了。”
这样的一批人,将会对婺州的全局造成不小的动乱。
想要让他们安静下来,那么李绚能做的,就是杀人。
利用血腥的杀戮,让他们彻底安静下来。
至于杀戮谁,那就只有今夜的鹤老和章婉玉,还有秦老板这些人。
借这些人的头颅和性命,让其他人冷静一些。
……
虽然神色有些紧张,但李绚还是放松了下来。
“也就是说,除了这些雇佣学徒,还有残留的一些天阴教的忠城信徒之外,他们在州城就没有别的人手了吧?”李绚紧紧的盯着徐璐。
“在州衙的底层官吏中应该还有一些,不过不多了,但这些人也不能完全忽视。”
李绚点点头,这世上有的是聪明人。
李绚那种辨别天阴教徒的方法虽然有效,但终究粗暴了一些。
一些聪明人,很快就能找到应对的方法,从而有效的避过。
不过这些的人太少,难以掀起大势。
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李绚赶紧问道:“兰溪的主力,会在什么时候攻城?”
“不知道,这种事情,鹤老和章堂主,是不会让我们知道的。”
“也该是如此。”李绚轻叹一口气,这话是没错的。
这些东西,如果原本是由方云秀来掌握,那么徐璐作为他的副手,自然可能知道一二。
但自从章婉玉长官婺州堂之后,这些秘密,她怎么可能会轻易对外泄露出去。
“那么当初从教中总坛抵达婺州的精锐,究竟有多少人?”李绚问出最核心的关键。
天阴教在州城内部,最后可以集结起来的力量总共也不会超过一百。
这些人捣乱可以,但是让他们直接去和朝廷的正规府兵厮杀,他们根本就不够看。
所以最终能够定鼎一切的,还是天阴教从山上下来的精锐。
“你是在说黑卒吗?”
“黑卒?这个名字倒挺有意思。”李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黑同玄,黑卒,玄卒。
李绚曾经在东阳不止一次的和黑卒交过手,这些黑卒的实力不弱,是一群敢战能战的劲卒。
他们的实力或许比不上李绚手下的千牛卫,但相比会稽府的折冲府卫,作战意志绝对不差多少。
他们所欠缺的,是真正在战场上血腥厮杀的经验,以及足够能和朝廷精锐相媲美的战械兵甲。
天阴教的战械兵甲虽然不差,但如何比得上朝廷无数工匠多年来无数经验改造出来的坚实之作。
就算是在某一批上,质量能超越工部和将作监,但其在数量上也绝对不及。
以区区一山之地,怎么能够和天下相抗衡。
其他不管是从扬州,还是从婺州钱氏弄到的兵甲,甚至在他们自己手里都不是最佳的,对天阴教如何能够大用。
徐璐思索着说道:“黑卒是教主一手挑选出来的,最初的训练,也是由教主亲自着手的,只是后来教主常年闭关,这才交到了大总管的手里,而大总管也不负教主的所托,将这一批人训练的极佳,山中存在的一切山贼,全被大总管率领黑卒涤荡一空。”
“那么他们的数量呢,来到婺州的这些人的数量?”
“黑卒总共有四千人,其中五百驻守总坛,五百进驻睦州,一千四百人直插歙州,还有一千六百人放在了婺州,越州和杭州;其中婺州七百人,越州有五百人,而在杭州,只有四百人。”
“原来如此,他们竟然不是均分的。”李绚脸色紧张和轻松并存。
虽然他一开始的确是以均分而看的,但在他的心里却早就想过,天阴教在婺州杭州和越州的人员布置,绝对不可能真的平均布置。
必定是有所侧重,事实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在天阴教的眼里,依旧是婺州最重,越州次之,而杭州最次。
在东阳时,李绚在东阳城杀了九十人,后来又在刘氏庄园中杀了六十人,另外还有三十人潜藏在上溪金矿,有一百八十人或死或困。
如今天阴教真正动手的,便只剩下了五百二十人。
还有五百二十人。
除掉守卫梅岭关至少需要的一百人外,天阴教至少可以调集四百二十名黑卒杀到婺州来。
四百二十人,人数不少。
如果再加上内应,打开城门,攻入城池,然后煽动人心中残存的天阴圣女信仰,转眼便可反覆州城。
但可惜,李绚对他们知之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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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佬假期玩的放松,玩的开心,忘却一切烦恼,尽享快乐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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