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残晖染黄了整座庄园。
李绚步行从庄园深处走出,伸手按剑,丘贞沐跟在一侧,另外一侧跟着刘几。
看着依旧还在人群当中甄别身份的千牛卫,李绚目光望向了东南方向,目光幽微的说道:“本王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上溪金矿动手的打算。
那种地方,只要潜藏在矿坑当中,别人就休想轻易拿他们怎么样。
一旦此战旷日持久,本王的脚步必被拖住,天阴教反而得利……
想要彻底解决那里,除非本王困死那里的一切风道,将所有人全部闷杀……数百人,不管是否天阴教徒,全部闷杀。”
李绚转过身,死死的看着刘几。
落日的余晖之下,刘几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自己的儿子,现在也在那里……
“可惜,本王还做不到那样冷血无情,所以,本王转念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李绚看着刘几,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说道:“如今有了这东阳城里外诸事,相信东阳县境即便是有隐藏的天阴教信徒,恐怕也会逃离,可如今本王封锁了所有一切进出东阳的水陆通道,那他们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处。”
“上溪金矿!”刘几的声音有些苦涩,怪不得李绚刚才让他准备延续香火,原来是因为如此。
他的儿子,这一次是自己踏入了凶险之地。
不过也未必如此,或许还有一线的机会也说不定。
李绚看着刘几,目光审视的上下打量着他:“校尉,你说有上溪金矿在,方云秀会不会有所动心,直接赶来东阳?”
一旁的丘贞沐在无声无息之间,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千牛刀柄之上。
仿佛刘几的回答有半点令人不满之处,他立刻就会一刀斩下。
“若是方云秀什么都不做,这不可能,但若是说他会直接赶来东阳,其实可能也不大,毕竟婺州才是大局。”刘几看着李绚,苦笑一声,随后谨慎思索的说道:“他最多只会派一两个副堂主进入东阳,然后想方设法潜入到上溪金矿,然后在那里想办法集聚力量,毕竟矿工一类,天下压迫至甚,最容易暴动,一旦暴动,立刻就会死伤无数。”
矿工的苦难古今皆然,尤其是如今,一条人命往暗道一扔,随即悄无声息的就像这世上从来没有这人一样。
上溪金矿是钱家代替越王李贞在管辖,钱家贪暴,对待矿工更是苛刻,矿工的心里早就积攒了无数的怨气。
一旦这怨气被引爆,立刻就是天翻地覆。
钱家,越王,还有天阴教。
李绚就在一旁冷漠的看着,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
“婺州州城当中,天阴教信徒的数目之多,恐怕还要在东阳之上,或许从天阴总坛调出来的人手,分流到州城的并不多,但婺州堂本就是天阴教的大堂口,里面的精锐原本就不计其数,或许比总坛调出来的人还要多。”李绚的面色凝重起来。
自从来到江南之后,李绚遇到的,要么是在杭州那种借万象阁,无生道,真仙道一类的外人杀人之法,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直接针对天阴总坛的人下手,让他有意无意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威胁。
不管是杭州堂,还是婺州堂,又或者是越州堂,天阴教本身的实力就不弱。
只不过他们历来惯常隐藏,即便是内部人员出入都要眼蒙黑巾,更别说是外人了,根本连边都摸不着。
心里记下这一笔,李绚继续说道:“一两个副堂主进入东阳,如此也好,说不定能够抓住一两个对方云秀更熟悉的人做为活口。”
“抓活口?”刘几微微一愣,诧异看着李绚说道:“抓什么活口,怎么抓活口?”
李绚淡淡的笑笑,没有即刻回头,而是随意的散步在庄园中。
如今这个时候,千牛卫和南昌王府的府卫已经逐渐的散开,庄中的仆役和侍女也被分散安置。
今夜,他们要在这里过夜。
李绚今夜没有返回东阳县城的打算,总要给时间让一些人好好的跳一跳。
看着不远处一群被推出来有些狼狈的男性,还有他们家人,李绚淡淡的说道:“校尉应该都认得,这些都是贵府当中的木匠,铁匠,马夫,甚至是匠一类的匠人,本王特意命人将他们挑了出来,之后这些人会被官府先籍没为奴,然后本王再派人买下。将来一旦作战,这些人就会集结在本王麾下,成为进攻天阴教总坛的利器。”
李绚看着那些工匠,这些在市面上极难找寻的的匠人,拥有极高的水准。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不知道能够打造出多少特殊战具出来。
对李绚极为有利。
看着那些人消失在视线中,刘几微微叹声说道:“他们能够不被斩首,不被流放,便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还有校尉之前选出来的那些,本王已经派人送入到校尉房中,等到明日,本王便会将她们的户籍带回到东阳县衙,然后贬为奴籍,最后如何,就看校尉自己的选择了。”李绚转过身,目光幽微的看着刘几。
刘几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但他还是拱手对李绚说道:“教主待小人极厚,王爷还请恕小人一时间还难以……”
“无妨,慢慢来。”李绚眼底深处露出了一丝得意,刘几这话表面上听起来的是拒绝,但仔细一琢磨,他实际上是在说,如今这让他背叛的筹码不够。
这才是他话里的真实意思。
“此外,还有一些人,就是校尉这些年招收的,用来做书吏的读书人,这些人,会在被辨别罪行之后,送入到东阳县中。如今的东阳县,法曹和户曹最缺的就是人手。刘家的这些人如果被送入到法曹和户曹帮忙应该是最合适的。”
“王爷就不怕他们……”刘几眼神一挑,看着李绚说道:“王爷如此做法,难道是在盯着东阳县衙?”
“校尉是聪明人。”李绚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东阳城的这副样子,若是没有本王此番前来,一旦天阴教动乱,将会造成何等后果,校尉应该是最了解的。
毕竟这样的计划,本身就是校尉亲自拟定的,一旦东阳陷落,那么立刻就会危及到婺州和越州的安危,甚至就连杭州都会因此而不安。
今日的一切虽然暂时缓解,但追根究底,东阳县的这些人责任很大。
若是不仔细盯着他们一点,谁知道在本王后日离开东阳之后,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绚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厌恶,他对这群东阳官吏的感官并不是很好。”
不是说顾潭和康尧他们,而是站在众人背后,一直在操控一切,但始终不肯露面的东阳县令黄晋。
主簿李定一操控户曹法曹之事,都是在他的任内发生的,法曹黄子铭,更是和他隐隐有同族之情。
虽然说一个是福闵黄氏,一个是固始黄氏,但黄子铭和黄子柳这个名字很难让人不联想在一起。
东阳县衙,县丞,主簿,县尉,还有六曹参军,相互勾心斗角,一个区区的县令,竟然敢在这里玩什么平衡之道,真的是笑话。
也就是黄晋之前在婺州受伤了,否则光是东阳这么多的事情,就已经足够李绚判他失职之罪。
李绚抬头,猛然间看向西北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西北方急速而来,很快两匹快马就稳稳的停在了庄园门口。
李绚下意识的快步迎了上来,这个时候,外面的千牛卫已经翻身下马,然后一个健步快速的冲到了李绚面前。
伸手,一份快件已经被递到了李绚手上。
李绚打开翻阅了起来,最后看完这一切,他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看向刘几,似笑非笑的说道:“刘校尉,有一个身穿褐色水波纹长袍,一张脸拉的老长,腰间跨一把长刀的人,是谁?”
刘几眼中顿时就充满了无比的诧异,看向李绚说道:“难道是东阳堂的蓝道一副堂主,他怎么来了?”
“自然是一叶飞舟,连夜从州城直奔而来的,不过很可惜,在关卡之下,被直接拦了下来,忘了告诉校尉,整个东阳和义乌,进出的关卡已经被全部截断,任何人,任何船只都别想通过关卡进入东阳,除非他们自己翻山越岭。”
李绚嘴角闪过一丝冷色,他要在东阳做事,哪能让任何一人干扰。
李绚看着刘几,轻声说道:“校尉是否忘了一件事情,昨夜,贵府曾经放出了十几只信鸽,然后全书飞往了婺州,上面写着,南昌王至,提前宵禁,法曹识破,古塔造围这十六个字?”
“哦?”刘几突然一拍额头,恍然的说道:“是下官忘了,昨夜在暗线抵达之后,下官让人发出了一波求救信鸽……王爷是如何知道这其中的内容的。”
刘几的脸色迅速的变得惊讶,甚至惊疑起来。
“自然是截下来的。”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几,淡淡的说道:“昨夜从贵府发出的信鸽,全部被本王派人截了下来,但是又被全部放出去了。”
“王爷这是要守株待兔?”刘几的神色微微有些难堪,但随后就神色忐忑的说道:“王爷,今日庄中发生的事情不少,王爷即便是如何布设陷阱,蓝道一都是不会来的。”
李绚直接打断,然后轻声说道:“本王自然知道,本王就是要他以为本王在就是在这里设置陷阱等着他……然后才会拐向上溪金矿,”
“王爷是想将人逼到上溪金矿去?”刘几的脸上满是惊愕。
李绚淡淡的看了刘几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丘贞沐,说道:“传令,在上溪金矿四周,布置重重陷阱,本王要看到蓝道一死在上溪金矿门前,让他抵达上溪,却始终无法踏足金矿半步。”
李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他在上溪金矿的布局,哪里容得蓝道一和方云秀这般破坏。
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说道:“遵令!”
丘贞沐立刻转身去安排的,从西北而来的那名千牛卫,也缓缓的退了下去。
一旁的刘几看着李绚这么安排,一脸的不解,问道:“王爷如果要杀人,那么应该有很多机会,为何非要坚持在上溪金矿门口杀人?”
“自然是要杀鸡给猴看。”李绚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天阴教虽然看似强大,但实则外强中干,并不被李绚真正的放在眼里。
真正能够被李绚如此在意的,除了各地世家之外,便只有一直都未曾显露过山水的各地王爵。
曹王李明,还有越王李贞。
像刘家这样的东阳豪族,都和天阴教勾连在在一起。
那么越王,曹王,他们这些人,在这里面又扮演怎样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