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将外祖留的《九成宫醴泉铭》也送过去了?”
李绚看着竹林边清澈的荷池,目光闪烁间,带起一丝愧疚。
《九成宫醴泉铭》,是唐贞观六年,由前相魏征撰文、李绚外祖欧阳询书写而成的楷书碑帖。
整贴字形开阔,气象庄严,布白匀整,间距疏朗,为九宫最准者。
全碑血脉畅通,气韵萧然。
当年太宗皇帝修复隋文帝仁寿宫,改名为九成宫,避暑游览宫中台观时,偶然发现一座清泉,欣喜之余,下令由魏徵撰文,欧阳询书写,刻碑。
九成宫前身为隋仁寿宫,魏征为此铭,劝诫太宗以隋为戒,“居高思坠,持满戒溢”。
当世还好,后世将其誉为“天下
欧阳询过世很早,当年书写的《化度寺邑禅师舍利塔铭》、《虞恭公温彦博碑》、《皇甫诞碑》等等碑帖早就已经散落无踪。
欧阳通的手里只剩下后来买回来的《九成宫醴泉铭》、《梦奠帖》、《正草千字文》《卜商帖》和《行书千字文》这些东西,如今为了李绚将《九成宫醴泉铭》送出去,就连李绚都感到心疼。
其他还有欧阳通自己书写的几幅当世名帖,以及其他一些当世名家的作品,价值不菲。
“通师兄说了,王爷若是过意不去,以后就自己写几幅好字,送过去便可。”余泽轻声安慰。
“好字,好字又哪是那么好写的。”李绚忍不住一阵苦笑,他自己的笔法刚硬,工整笔直,哪有什么美感。
真是有些后悔,前世的时候,怎么没有把瘦金体好好的练一练,不然只要把瘦金体拿出来,他如今也是一代书法大师。
再加上外祖欧阳询,舅父欧阳通的教训传承,绝不会有人质疑他。
光是这手字就足够他吃一辈子了。
“只要肯勤学苦练,以王爷的天资,不久之后,必能有所成。”余泽笑呵呵的就站在一旁看热闹。
“唉!”李绚摇摇头,侧头看向旁边的院墙,隔壁就是乐城县公府,两家只有一墙之隔。
哪边的声音稍微要大一些,立刻就能清楚地传到另外一边。
就像现在这样,李绚能清楚的听到那边欢笑的声音,而他的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当初在古观雨夜之中,那个身穿青色梨纹男式圆领袍的高挑身姿。
一副清冷模样,宛如仙子模样的身影。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绚看了左右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陛下并未将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的官职免去,如此,再加婺州别驾之职,关键时刻,我们便可影响附近数州的兵力。”
“确是如此,一切就看王爷想将战事维持在怎样一个规模了。”余泽面色严肃的看着李绚。
如果再算上欧阳通和越州都督段宝玄之间的关系,浙东一带,所有的兵力都在李绚的影响在内。
“不,这要看陛下想要让战事维持在怎样一个规模上了。”李绚轻轻的摇头。
在欧阳通拿出了那封给越州都督段宝玄的信件之后,李绚立刻就明白了,正在前台操盘这一切的,不是他李绚,有人不是丘神積,而是越州都督段宝玄。
李绚和丘神積最多只能算是投机者,只有段宝玄才是皇帝真正信赖之人。
身为越州都督,搞不好手里还有皇帝的密旨,段宝玄轻易就能调动附近数州的兵力。
决定他动用兵力的,绝对不是开口说上几句话的李绚,也不是隔着老远、在群山另一侧的丘神積,而是暗中在关注天阴教兵力集结的阎庄。
洛阳现在暗卫,隐卫,秘卫,内卫,千牛卫,金吾卫所有一切在围绕着阎庄而动的这些人都是在做戏,在引诱天阴教的人上钩。
至于究竟谁会上钩,那就要看谁更倒霉了。
天阴教绝对会有人上钩的,这一点李绚十分肯定。
因为即便是他,当初在这件事情上差点都栽了跟头。
如果不是舅父欧阳通和师尊韦玄藏的两方提点,他也很难将事情看得这么清楚。
“王爷怎么想?”余泽问的很轻,目光非常的慎重。
毫无疑问,一个不慎,婺州就将迎来一场惨烈的血战。
一战之后,或许是婺州更加的走向辉煌,也或许是整个婺州损兵折将,百姓残破。
“放心,本王不会让局面发展到那一步的。”李绚对着余泽点点头,郑重的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陛下有言,今年婺州的税赋要比往年多上三成,不得对百姓加征,还要能保证税额完成,所以绝不能让战事影响到今年的秋收,所以,我们只能在越王兄身上打主意了。”李绚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越王李贞会在李旦在位之时就起兵造反,如果论及实质,却和李敬业相差仿佛。
李敬业起兵,虽然打着是勤王救国、支持李显复位的旗号,但最终,却是妄图金陵王气,错失大好战机,最后战败被杀。
所谓的忠心,却包含了太多的私心,这才是李敬业真正失败的根本原因。
越王李贞也是一样,作为太宗皇帝
他的起兵说是自保,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毕竟在那个时候,李旦还在位,本质还是造反。
所以在李显和李旦拿回皇位之后,也没有很快就替他们平反。
一直到开元五年,才由李隆基平反。
既然他们造反不成,那李绚也不介意在此之前,就把他们造反的根基直接夺过来。
“看样子,王爷这一趟神都苑之行很顺利。”余泽眼神一挑,满是喜意。
“淮南王兄的下场,还是让越王兄有所忌惮的。”李绚点点头,眼神依旧惊讶的说道:“谁能想到,淮南王兄竟然真的饿死了康王叔,这是何等的酷薄,何等的恶劣。”
“我们也没有想到,淮南王竟然是如此的凶残,消息传回来之后,好在王爷并未将其上报,而是通过淮南王长史,将事情的真相揭露出来。”余泽这一番话,如果让外界听到,必然会又掀起一波风浪。
李绚竟然在搜查龙鳞宫地道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淮南王饿死自己亲父之事,之后在龙鳞宫做的那一切都是表演。
“那原本只是被迫不得已之下的最后一条路,只是未曾想到,竟然真的在淮南王兄那里找到了密道。”李绚有些好笑,他在进入龙鳞宫之前,并无太大的把握能找到地下密道,所以打算用这个秘密来诈开淮南王长史的嘴。
好在一切比他预想的要顺利的多,他们竟然很快就真的找到了密道,之后的事情自然更加游刃有余。
“这些是我们分内之事,还有另外一件事。”李绚看向余泽,轻声说道:“陛下风疾之事,近来虽多有缓解,但依旧未能得到彻底解决,此去东南,寻药之事依旧不能放下,天台,雁荡诸山,山脉深邃,多有人迹罕至之处,或可自探,或可寻人,无论如何,此事都需放在心上。”
余泽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自从前一阵,李绚将龙虎山得来的灵药送上之后,之后虽然遇到了雍王府杨上善的医治新法,李绚却避如蛇蝎,不愿再近,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又愿意在这方面用心了。
“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知道皇帝心中究竟在想什么?”细若蚊蝇的声音传入了余泽的耳中,他整个人立刻肃然,随即拱手道:“喏!”
“孟老那里准备如何了,后日就要出发离开神都了。”李绚神色微微有些紧张,他这两天之间既要忙婚事,也要忙其他事情的处理,这一次在前往婺州之前,他要尽可能的拿到多方支持。
皇帝的信重,宰相的孙女婿,都让很多人看向李绚的目光越来越慎重,帮忙朝给州的故旧写封信的事,他们自然愿意顺手就做。
一旦类似的东西多了,就会形成一股堂皇大势,在婺州将无人可阻碍李绚的行动。
……
“哈哈哈,大郎,恭喜你了,再过三月,便可迎得美娇娘入门了。”表舅赵巩大笑着从院门处走来。
李绚赶紧上前,沉沉躬拜。
舅父欧阳通,表舅赵巩,还有淮南大长公主,以及其他亲长,这一次都很帮忙。
“大郎谢过……”李绚话未说完,欧阳通就将婚书递到了他的面前,同时说道:“旁的就别说了,安心准备婚事吧。”
看着写着自己和刘瑾瑜名姓和生辰八字的婚书,李绚心彻底安了下来。
这是封妃诏书都没能给他带来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