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宋红果就进厨房忙活上了,今天中秋,传统四大节日之一,肯定要做顿丰盛的大餐庆祝下的,便是只她们娘仨,她照样拾掇出四菜一汤来,还有饺子,北方过节的标配,也是最高礼遇,不可或缺,哪怕家里不宽裕的,就是用素馅儿和地瓜面,也得整饬一盘子应景。
过油肉蒸干菜,蟹黄豆腐,醋鱼,还调了个凉拌菜,芹菜粉丝,加上海米木耳,吃多了大鱼大肉,来口这个,特别清爽鲜美,饺子馅是韭菜肉的,厂里发的那半斤肉都剁了进去,包了俩篦子,煮熟后,宋红果拾了两碗出来,各自放进个篮子里,又在篮子里添上一份过油肉,俩月饼,其他的就是从树上摘得石榴和大枣,边边角角都塞的满满的,拎起来沉甸甸的压手。
她带着俩孩子去给赵保庆和赵玉莲家送过去,过节给长辈送吃的,是传统也是孝道,哪怕只端碗饺子呢,也不能啥也不表示,那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她去的时候,俩家也正准备吃饭,桌面上摆着俩菜,灶屋里正煮着饺子,孩子们围着大人,馋的不愿意离开,等到一出锅,就顾不得烫,先塞嘴里一个尝味道,热的直哈气,眼睛却享受的眯起来。
不过等看到宋红果送去的饺子,自家的立刻就不香了,地瓜面的哪有白面的好吃?最重要的,是自家包的那饺子一口咬下去都是菜,想吃块肉难如登天,宋红果包的就不一样了,饺子个个都被肉丁塞的圆鼓鼓的,跟吃肉丸差不多,那味道,能香个跟头。
她走后,赵振华咂摸着嘴里的饺子,嘟囔道,“还是人少过日子舒坦,半斤肉十几口人吃,跟三个人吃,可差太多了……”
孙淑红嗔怪道,“你这不净说废话吗?你分的那半斤肉得掺和上一脸盆青菜,红果的只需掺一碗就行,味道肯定是没法比,你啊,就别发牢骚了,让爹娘听见,还以为是我又撺掇着分家呢。”
赵振华郁郁的叹了声,“爹娘在,想分家没门儿,再过二十年都未必能把咱们分出去单过。”
孙淑红也很无奈,但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父母在不分家,谁家分了,那定是家宅不宁,是要落败的节奏,得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但当儿媳妇的,谁敢说不想自己当家过日子呢?在婆婆底下讨生活,还要跟妯娌们一个碗里吃饭,天天磕磕碰碰,实在心累。
最主要的,还是你赚的钱,永远不是你自己的,得贴补到全家人头上去,心眼再大,也难免有点不甘。
“以后这话可别说了,现在没分家,你大哥二哥,还眼红你当工人呢,要是分了家,指不定会嫉妒成啥样了。”
赵振华抹了把脸,不再吭声了。
赵玉莲家情况要好一些,赵振生没结婚,厂里发了工资福利,都是往家里一交,就不操心了,反正他将来结婚用钱,都是家里操持,钱在自己手里,都未必能守得住,至于他大哥,也是个万事不操心的主儿,只儿媳妇一个人有心思,也折腾不起来,更何况,他们的孩子这些年因为身体不好,可了不少钱,他们要是分家出去,怕是连饭都要吃不上。
所以搁在一块儿过挺好的,互相搭把手,睁只眼闭只眼的,日子就凑合下去了,谁一辈子不是这样呢?
吃完饭,天早就已经黑了,今晚的月亮很是配和,又大又圆,高高挂在广袤无垠的夜空,沉静的注视着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从古至今,都不曾改变,变的是沧海桑田,是物是人非。
宋红果跟俩孩子坐在石凳子上,吃着月饼赏着月,旁边的收音机里唱着样板戏,平添几分过节的热闹。
月圆人团圆,此刻宋红果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今年不能跟霍明楼一起过呢,他去了部队他大哥家里,至于俩孩子,心里的情绪比她怕是更复杂,亲生父母都不在身边,滋味可想而知。
她也没说什么宽慰的话,因为不管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事实,她便挑着能给俩人打气的话题,“过几天我们就去侬场了,你俩想好带什么了吗?”
凌远扭头去看他哥。
凌志在分着石榴里的仔,闻言,动作也不见停顿,只是紧张的问,“带了东西,能平安交到他手上吗?会不会节外生枝,给您带来危险和麻烦?”
宋红果想了想,“少的话,还是可以试试的,太多了自然不行,所以,你俩挑着重要的、很有必要的带。”
凌志道,“那就带我和弟弟的照片吧。”
其实带照片才是最危险的,但宋红果没扫兴,接过话去,“再准备点吃的,能补养身子的,明天休息,我做点炒面吧,里面放些核桃芝麻红,又有营养,吃起来还方便,还有药品,也带着点。”
凌志眼里闪烁着惊喜和愧疚,“可以吗?”
宋红果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可以,我虽然跟你爸爸并未见过,但因为你俩,我跟他也算是半个亲人,送些吃的喝的,是应该的,你心里完全不用有什么负担,你和小远在我身边承欢膝下,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承欢膝下,这是凌志听过的对收养最温柔美好的解读了,他珍而重之的点点头,嘴上也没说啥好听的话,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他长大有本事了,要竭尽所能的去孝顺她,让她以他为傲。
除了之前送人的,剩下的石榴也还有不少,柳条编制的筐子,装了满满两筐,放在阴凉处,不磕不碰的,也能保存很久,便是外面那层皮干巴了,里头的石榴仔儿还依然水润多汁,不过裂了嘴的就不行了,宋红果单独挑出来,也有一篮子,最近先紧着吃这些,或是做成石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