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医院重症科室的电话号码,在冷光的屏幕上不停地闪烁着。
陆砚知握着手机,手指头用力到发白。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如同被激起的千层浪,撞在悬崖上,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赵霁察觉到陆砚知的异常,他伸手拍了陆砚知的肩膀,一边探头看向手机屏幕,一边问道:“怎么了?是谁打来的电话?”
——京西医院重症科室。
陆砚知摁下接听键。
刹那间,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咽了咽口水,但喉咙的干涩却像是堵了团团棉花。不仅无法带给他湿润,反而越发的干涩,好似有无数把刀在同时划拉着他的喉咙。
“你好!这里是京西医院重症监科室,请问你是012号床乔以的家属吗?”
一记不紧不慢,不冷不热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
陆砚知还没有开口,冷汗已经浸透他后背的针织毛衣。
“我是。”他说。
“病人已经醒了,目前情况还不错,给你们家属说一声。”
“另外,病人有些药物需要进行调整,这里面牵涉到进口的自费药。因为价格比较贵,所以我们准备用一周左右,等到各项指标稳定,再还回去。”
“你们家属这边,有没有什么意见?”
医生助理问道。
陆砚知已经接连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过完整的觉了。
他生怕医院在睡着的时候打来电话,而他因为睡得过沉,没有接到。
所以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直到天亮他都是恍惚的,一直在半清醒半入睡的状态反复。
此刻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陆砚知连眼眶都是滚烫的。
“我们这边都听医生的安排。”
“进口药效果可以一直用到停,不用顾虑治疗成本,以治疗效果和病人的舒适程度为主。”
陆砚知说。
医生助理嗯了一声,又说:“好的。家属明天的探视时间结束,记得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签个字再走。”
听到探视时间一词,陆砚知想到明天就能看到醒来的乔以,脑袋点的跟上了发条似的。
“好的好的好的,谢谢医生,辛苦了。”
医生助理又嗯了一声,接着挂断了电话。
站在旁边的赵霁虽然没有在听筒里听清医生助理具体说了什么,但从陆砚知上扬的眉眼能明显的看出来,听筒那边说的肯定是好消息。
认识陆砚知这么多年,他只有在和乔以相关的事情上,才会有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
“是檀檀身体有好转了吗?”赵霁问。
“醒了。”陆砚知说。
赵霁黑了好几天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总算是拨得云开。
“那赶紧搜完回云涧了。”他说。
陆砚知:“好。”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
随即,默契地在老张家的院子里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
五个小时很快过去。
满身灰尘和蜘蛛网的两个好基友坐在屋檐下。
他们一无所获,所以面色看起来有些沉重。
“府山博物馆的东西,要是没有藏在老张家,还会藏在张家湾的哪儿呢?”
陆砚知看着前方,冷沉的目光若有所思。
他的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是在问身旁的赵霁,却又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赵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答:“谁知道呢?”
目前张家湾每家每户都住得有人。
因此不存在可能藏在别人的屋子里一说。
况且金钱面前,向来又是没有人的。
所以不管是老张家那边,还是胥远和曾婧那边,都不可能同意将这么多的文物放到别人家里。
如此看来,老张家他们肯定还会再来,直到曾婧口中那堆来自府山博物馆的文物,被他们搜寻出来。
另外,张恩露的手机只有乔以知道未知。
而在张恩露的手机里,肯定有和这些人的聊天。这既然彼此都参与了地下藏室的文物盗窃,那聊天里肯定就会出现和它相关的内容。
所以:
他们现在与其在老张家的这个院子死磕,不如换条更灵活的路走。
当然,迫不及待想见到乔以,也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
想到这儿,陆砚知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说:“先回云涧。”
见陆砚知起身,赵霁也跟着站了起来:“不再挣扎一下?”
他这边话音都还没有落下,只见陆砚知已经大步走出了院子。
听到赵霁这样说,已经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的陆砚知,眉头一挑,说:
“那你在这继续挣扎?”
“我要回去看檀檀。”
赵霁没有回答。
他朝着陆砚知飞去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即冲进了副驾的位置。
陆砚知想一个人去探望乔以?
不可能!
……
第二天。
早上六点。
两个双眼猩红,一看就是熬了通宵的男人,坐在京西医院重症病区对面的空地上等着。
重症监护室的那扇双开门,反复被打开,又反复被关上,和病区旁边的那两部电梯一样。
相比于其他人满为患的病区,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只有几个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病人家属。
因为这个监护区的每一个病人,家属都有医院规定的探视时间。
不到那个时间点,或是晚来了几分钟,都不行。
否则眼前的这两个男人,此时也不需要坐在地上等了。
其中一个男人倚靠着冰冷的墙壁,一本正经地看着旁边的男人,说:“老霁,一会儿檀檀要是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赵霁扭头,迎上这个男人尽是担心的目光。
这个在此刻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痴傻的男人,正是陆砚知。
要不是亲眼所见又亲耳听到,赵霁绝对不相信,这会是陆砚知问出来的问题。
“檀檀是伤得不轻,但她伤的不是脑子,不是脑子,不是脑子。”
“好吗?”
赵霁看着莫名其妙就没了脑子的陆砚知,紧接着发出一声极为沉闷的叹息。
但陆砚知却像是听不到赵霁语气里,对于他过分担心乔以而发出的讪笑。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目光紧紧地锁在重症监护区的那扇门上,声音涩涩地说道:
“这是我和她自认识以来,第一次彻底失去联系……这么长的时间。”
“工作之后,我们虽然有过两年不联系。但在那两年里,我可以通过她的朋友圈、小红书、府山博物馆修复中心的公众号,以及共同好友跟同学们的口中和朋友圈里,直接或是间接地看到她那两年的生活状态。”
“的确是没有直接参与进去,但她所经历的一切不好的遭遇,我全都是知道的,并且时刻都可以站出来给她兜底。”
而这一次的被迫分开,和那两年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陆砚知每天只能一边祈祷,一边望着电话等。
因为甚至就连ICU里负责乔以的主治医生跟护士,都不知道乔以下一秒还在不在这个世界。
所以: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接到乔以打来的电话?
更不知道的是,到底还能不能等来这个电话。
这份未知将陆砚知内心的恐惧,直接拉满。
“嗡嗡嗡……”
正在这个时候,陆砚知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人:京西医院重症科室。
但此时距离探视乔以的时间,还有整整两个小时。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一想到这儿,陆砚知立马从坐着的状态猛地跳了起来。
这一次,他抢先开了口:
“医生你好!我是乔以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