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河边。
梁西走在乔以身后,他的手里拎满了刚从后备箱里取出来的,带给张恩露的东西。
黄白色菊花、纸糊的别墅、面值大小不同的冥币、青香红烛、貂皮大衣、首饰、豪车、名表……甚至还有麻将机。
都说成年人不做选择,成年的死者也是这样。
那些张恩露在生前没有享受到的,梁西在今天全都给她安排上了。
至于她到底能不能收到,除了她,没有人知道。
“露露,你在那边还好吗?”
“我当初要是拉住你,不让你嫁给胥远那个狗杂种,你现在肯定不会死了吧?”
“都怪我,是我没出息,是我没能力,对不起。”
在河边蹲下,梁西拿出打火机,一边烧着手里的东西,一边絮絮叨叨的和张恩露说着话。
随风摇曳的火光前,他的脸被烫得通红,眼泪啪嗒啪嗒,怎么揩都揩不完。
从知道张恩露的死开始,梁西感觉自己快把前辈子没有流过的眼泪,都流了回来。
“你在那边好好的,等我来找你。”
“这辈子没有娶你做我媳妇,下辈子你一定要给老子这样的机会,好吗?”
“要是想我了,缺啥东西了你就托梦给老子,知道吗?”
“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乔以站在梁西身旁,听着这一句句令人难受的话,她什么也没有说。
她看着火光下这堆只属于张恩露一个人的东西,想起张恩露反复托给她的那个梦。
“乔宝,我不叫招娣。”
“我的名字叫恩露。”
乔以又怎么会不知道,张恩露是想改掉自己墓碑上的名字,无时不刻不想。
陆砚知看出乔以的情绪正在一点一点垮掉,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臂膀,紧了又紧。
乔以每次去青山院看张恩露,墓碑前的那些东西都是她上一次捎给张恩露的。
无论是老张家的人,还是胥家的人,自从她葬礼结束后,谁也没有再次前往看她。
都说死亡不是真正的终点,遗忘才是。
但张恩露不同,从她尸体被人从府河里捞起来的那一刻开始,她生命的终点就已然来临。
生而为人,为什么不能人人都是被爱的那一个呢?
正想着这件事情,梁西突然看了过来。
“露露死后,你梦到过她吗?”他问。
乔以看着他噙满泪水的眼睛,嗯声点头。
听到这话,梁西的唇角瞬间漾起一抹笑,他抬手揩了揩眼睛,又说:
“下次再梦到她,让她来梦里找我,可以吗?”
他诚恳的表情里透着祈求,还有委屈。
但这个东西又怎么可能是乔以能决定的事。
她要是能决定,那个推张恩露入手的凶手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到现在。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在避开梁西的目光后,说:
“露露托梦给我,想把墓碑上的名字改成张恩露,但老张家那边我打了电话。”
“他们说要是改了墓碑上的名字,会影响张祥未来的运势,所以没同意。”
就张祥那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性子,能有什么运势?
不进笼子,已是最好的运势。
但老张家不信,他们坚信不疑的认为,张祥能改过自新,能飞黄腾达。
他缺的仅仅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被人看到的机会。
所以他们一次次的抽出张恩露的血,喂养给张祥。
而这些事情,梁西也是知道的。
他听到乔以的话,体内的怒火瞬间冲了出来。
“露露生前,张祥是老张家的龙卵子。”
“露露死了,还要为这个龙卵子服务?”
“去他妈的龙卵子,老子明天就去把碑上的名字改了!我倒要看看,龙卵子还能死了不成!”
他踹过脚边的石头,重重地砸向河中。
愤怒、无力、无奈、憋屈、痛苦。
石头被踹入河里的声音,“咚!咚!咚!”
不知道那天的张恩露被人推下去时,是不是也是这个声音。
……
结束祭拜,三人回到车上。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砚知,看着梁西,问:“张恩露为什么会复刻双龙九凤冠?”
“这还需要问吗?”梁西冷冷一笑,“当然是为了钱。”
陆砚知对于这个答案倒也不算太意外。
张恩露结婚后经济一直很窘迫,乔以经常想方设法的给胥幽幽塞红包,买东西,送充值卡什么的,换着法子的补贴着她的婚后生活。
而随着胥幽幽年龄的增长,需要用钱的地方肯定是越来越多的,张恩露在这个时候搞上副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点儿都不稀奇。
陆砚知从储物匣里取出一包烟,递向梁西,又问:“找她复刻双龙九凤冠的那个人是谁?”
梁西立马将手中的烟点燃,说:“这我还真的不认识。我只知道对方是露露的老买主,之前有找露露做过其他的。”
陆砚知当然不相信梁西的这番说辞,他定定地看着梁西的眼睛,嘴角微微一勾后,声音猛然一沉:
“你连张恩露有几个情夫都一清二楚,怎么这么个小事,你反倒是不清楚了?”
见陆砚知发怒,梁西的眼神越发的躲闪和慌张。
他面色变得有些为难,又开始吸烟不停的嘴支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说。
陆砚知拿过手边的矿泉水,浅浅喝了一口,又沉默了几秒,说:
“这件事情你要是愿意帮助我们,没准儿能戴罪立功。”
“要是等到我们都调查出来了,你再交代,那到时候一切可就都晚了。”
梁西身上背着的文物失踪案可不少,以至于隔三差五就会请到局子里喝茶。
一旦有一桩被落实,只怕是剩下的全都会被牵出来。
所以他很清楚陆砚知话里的意思,看似是在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实质一整个威胁。
梁西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府河河面,像是在想些什么。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
“露露有的时候会帮这个人做假。”
“我也的确尾随过露露几次,但都被对方的人给拦住了。”
“他们两人之间交易时,从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听露露说,那个人总是戴着面具,也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单纯不想被人看见他长什么样。反正他们合作这么久,她连他脸都没有看到过。”
比如一个真品两个人同时想要,且彼此价格都开的极高时,张恩露就会被派上场。
先将这个东西一分为二,紧接着如何将缺掉的那一半填的旁人看不出来,这就是张恩露的工作。
而这些东西,最终的流向无人知道。
不过,总是戴着面具?
情色视频里的男人,在出场时戴着面具。
小树林野战时,周野戴着双层面具。
现在又来一个戴面具的男人?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说:
这是一个团队在作案?
陆砚知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复刻的双龙九凤冠为什么在你手中?”
看着陆砚知眼里的冷戾,梁西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脊椎一路上爬。
他整个人微微一颤,答:
“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