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瑞和李老实一路上山,走得匆匆忙忙。
平时李老实有说有笑,免不了唉声叹气说几句自己带伤还要爬山的抱怨话。
可今天小满受伤,他也没心情装疯卖傻,只想接下来怎么办。
其实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见死人,早已经不怕了。
兵乱时李老实还曾经带着流民闯山,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被砍下脑袋。
可那时候是被逼无奈,现在的日子不同了。
人一旦有了软肋,也有了盔甲,梭边边的人也能在关键时刻顶上去,他不想现在生活被打乱。
二瑞更是心不在焉,没有想自己亲手打死一个人,反而满脑子怎么跟小满家里开口,说小满是代替自己和小天受伤,现在还悬着一线。
此时天刚亮,山林中浓雾弥漫,晨间鸟鸣幽长。
除去两人登山的喘息声,就只有老骡子踢着石子滚落的沙沙声,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
刚行半程,突然一个黑影从雾气里窜出来,对着这边急奔。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两人吓了一跳,就连老骡子都惊得脚下乱踏,险些没有拉住。
抬眼看去,却是野猪佩奇,浑身树叶满是露水,还有几条暗红伤口,只是裹着泥土看不出轻重。
一看就知道又是在外面过夜,而且还跟其他野猪打过架才回来。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长大的佩奇没少在外面打架,带伤挂彩是常事。
跑到二瑞身边,佩奇就使劲拱他的手围着打转,甩着小尾巴寻安慰。
换成平时见佩奇这样狼狈,二瑞可能还要去哄哄它。
可才经过一夜打斗担惊受怕,还牵挂着小满伤情,现在的二瑞早已经精疲力尽,哪里还有心情去哄一头猪。
见到佩奇还在调皮吓人,忍不住抬脚踹在野猪身上:“走开,我没空跟你玩!”
这只是平时打闹时习惯动作,野猪却瞬间呆住,站在原地不动,像是生气等人来哄。
可二瑞头也不回的继续回家。
李老实摇摇头,对调皮捣蛋的佩奇道:“今天我们都没空管你,自个玩去吧!别烦人,要招打!”说完他也走了!
见两人都走了,佩奇气得直哼哼。
低头使劲在地上拱起一大蓬土,扬得到处都是,又对着旁边的矮树发泄愤怒,把树叶撞得七零八落这才停下,也不回家去,转身就钻进旁边林子,消失在茫茫雾气当中。
此时山上一家人已经起床,各自在忙活着。
公鸡拍打着翅膀站在树枝引颈高歌,
妮妮还在睡觉,狗子熊小妹很无聊,独自趴在地上卖力啃木棒玩。
饥饿的猪在圈里扯着嗓子叫喊,把圈栏敲得“邦邦”响,催促着主人赶紧来喂自己。
早上是最忙的,大柱和春凤忙得团团转。
小满奶已经生火煮饭,袅袅炊烟混着浓淡白雾,天地混沌不开。
这平淡无奇的场景,本是二瑞早已经习惯了的农家生活。
可此时入眼,他仿佛又从地狱爬回来,心情瞬间感觉到平和安静。
老骡子比人先到家,惯例是先到院里转一圈,再走到自己的食槽边找吃。
小满爷诧异,脸色也严肃起来。
老骡子回来得太早了!
二瑞一家都在村里,不应该这样早就回来,难道是村里出了什么事?
他顾不得给老骡子添料,急步就往路口走。
肯定是出事了!
路口上,突然看见迎过来的小满爷,心如乱麻的二瑞一时间张口结舌。
就在这时,旁边李老实一见到小满爷,都不等二瑞开口说话,先就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喊:“老爷子!”
此时他还吊着膀子,一头的乱发,论狼狈样,比起半道拦路的佩奇不差上下。
而且这不说先跪,还先哭起来,顿时把小满爷和二瑞弄糊涂了。
小满爷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到小满出事。
可看旁边二瑞那愣愣样,显然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他提起来的心又放下去:“老实,你这是在干啥?听说你昨天被人扎了,伤得严重不?”
李老实此时的伤口“好像”又重了,在垮着膀子硬撑:“老爷子,我这不重,就只是被扎了一个口子!”
“哦,有伤还是该养着,你这上来干啥?”
小满爷听到不重,可见他挣扎几下都起不来,忙过来扶他。
二瑞感觉到李老实在背后戳自己,知道他是有话单独跟小满爷讲,心里顿时大大松一口气,赶紧道:“我先找大柱哥去!”
小满的事还是先告诉大柱哥和春凤嫂子。
在鸡棚边,二瑞找到正拌鸡食的徐大柱,把山下发生的事三言两语就说了。
最后又道:“现在小满已经送到田家去,先由田家人照顾着,我娘也在村里。小满只要拆了线不发烧就没事了!”
听到小满受伤严重,徐大柱手中鸡食也不拌了,一叠声的喊春凤:“春凤,快,抓鸡,捡最肥的那几只抓,还有鸡蛋……”
春凤正在鸡窝边用篮子捡鸡蛋,闻声急步过来,一看见二瑞就问:“真出事了?”
她们在山上待着,知道有人会对婶子一家不利,这一天一夜都提着心,就连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这时候看见二瑞,心放下一半,可听到抓鸡又紧张了。
徐大柱沉声道:“是小满受伤了,很重!”
“啊!”春凤大惊失色,手中的篮子差点丢了。
她是大嫂,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子在家里的份量。
两个老人口中对小满嫌弃得紧,心里就是命根子。
不是说要靠小满养活,而是这一家老小指望着他撑起门户。
大柱和自己不方便出头露面,就是等以后妮妮成家,身边有一个亲叔叔照护,她也无人敢欺。
“春凤,你先绑几只鸡,还有蛋,菌子,小满最喜欢的烟熏兔都收拾出来,一会去村里,我回去看爷奶,别把他们急着了!”徐大柱说完,撑着小凳子就一步一步往回“走”。
二瑞一把将他背起:“大柱哥,我背你过去!”
换成平时,大柱是不要人背自己的,此时他点头趴到二瑞背上:“好,我们赶快回去!爷还好说,我就担心奶奶受不了!”
此时屋里,正如大柱所担心的。
李老实把话说得委婉,那边小满爷还没有问清楚,刚刚走出灶间,听到一句“我走时小满还没有醒……”的小满奶就脸色苍白,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