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枝听着这些话只微笑不语。
成王败寇,话由两边说,历史从来都是由成功者撰写。
之前原身只是普通农妇,无名无利自然也无人帮忙说话,更多的是随大流踩上一脚。
现在的江枝就不同了,有名有利有靠山,那话头风向也就变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脑子有了油水滋润、个个灵光起来,面对事实真相也能深层考虑。
江枝不缺钱,但缺社会舆论。
哪怕面前只有这几户人家,也都是看着男主长大的乡亲,更是本姓本家,以后他们说的话就是“真相”。
徐家本姓能各自分到几百文钱的油盐肉,那些外来户也没有失望。
江枝把剩下的几十两银钱存进钱庄,直接宣布这就是徐家基金。
规定第一条:以后谁家有读书的孩子,只要学业优秀,村里出束脩,考试第一的有奖励。
规定第二条:无论是嫁出门的女儿,还是娶回来的媳妇,生孩子有三个月的补助,每月领十斤米粮蛋外加一只大肥母鸡。
这些米粮数量虽然不多,但能宣示出一种态度,这是徐家村的女性专属福利。
前两条已经让村里人怦然心动,送孩子上学最贵的就是每年束脩。
现在只要孩子上学用心,就能用村里出钱,这可是大好事了!
还有生孩子坐月能白得一只鸡,就连嫁出去的也有,那就更让人欢喜。
以后谁还敢说一句女儿媳妇吃闲饭,弄不好一家人跟着沾光。
孩子,女人能得好处,男性自然不能落下。
第三条是每年到年底工分最多的家庭,村里有奖励。
除去各家互相抵扣的工分,多余剩下的部分折算成金银发放。
至于工分怎么挣,那就是除去各家互助干农活之外,还要修水渠,修堰塘,修各家门口的路。
这就是男人们的福利了,读不进书又怀不了孩子,那就凭体力干活去。
干活就是工分,干活就有钱!
这消息一出,人人摩拳擦掌,再没有一个愿意偷懒的。
就连生孩子都提到日程上,家里人多就能多挣工分,而且连媳妇坐月的鸡都不用买了。
把这笔钱拿出来用,江枝一点不心疼,这钱可是徐小姑给的封口费。
无论自己拿与不拿,在聂繁天眼中都视为同谋。
既然背一个名,那就大大方方拿了,借鸡生蛋养着一村人。
有大家作证,自己全家都是被骗,徐小姑才是罪魁祸首。
想法很好,只有那五十两当基金的本金,显然也不够折腾几年的。
江枝除会自掏腰包继续注入资金外,还想用这些钱为本金做一个小产业,以后也是资金来源。
对这笔钱的安排,二瑞没有任何异议,他现在彻底懵了,也傻了。
江枝带着人出门去看“闹鬼”回来已经三天,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在得知小姑就在城里吃香喝辣,放任自己一家在村里吃苦受累。
从小,爷奶和爹的教育都是要对“表弟”好,要照顾“表弟”,要把“表弟”当亲弟弟。
此时这话说的观念崩塌了。
或许是以前听的都是“表弟”孤苦无依很可怜,小姑生死不明很可怜,徐二瑞对小天很是同情。
哪怕亲生大哥的死亡,他也没有怪罪到表弟身上去。
可现在才知道,小天不仅有富裕的爹娘,有宽宅大院,有奴仆下人,而且还有可能不是小姑生的。
表弟不是亲表弟。
亲小姑骗了爷奶一辈子。
害得大哥夭折,害得爹落下病根,一遇阴雨天就疼得整夜无法睡觉,家里常年熬煮着草药。
二瑞敲着自己脑袋,十几年来,他无数次听到娘对小姑的抱怨和漫骂,只感觉是娘脾气不好。
他已经记不得小姑长啥样,只知道爷奶说,小姑长得好,是个有福气的。
就连爷奶和爹临死时,都说要自己一定找到小姑,要对她好,还要给小姑养老送终。
现在呢?
他后悔知道得太迟!
关于小天的身世,江枝没有对徐二瑞隐瞒。
二瑞已经是成人了,现在没有人再给他洗脑,有自己的思考方式。
脱离以前的环境和家庭氛围,对生活有了更多认识,曾经那些怎么也不明白的话,如今已经能理解。
尤其是娘的辛酸苦楚。
在听到真相后,徐二瑞蔫蔫的不说话,江枝知道他心情不好,正想找他再多谈谈,结果一个不注意人就不见了。
这可把江枝急坏了。
二瑞跟男主从小关系不错,一直当亲弟弟,现在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肯定受不了。
她在村里找了几圈不见人,立即让李老实带着人开始四处寻找,山上找过,村外祖坟找过。
这一找就找到半夜,还是刘氏想起一处地方:“二瑞娘,你看看大瑞那里有没有?”
因为没有成年,意外死亡的大瑞被单独埋在偏僻的山林里,连一个碑石都没有,这些年也无人去看过。
结果在那里真的找到二瑞。
可怜的娃跑到自己亲哥那已经被草淹没的小小坟头上嚎啕大哭,直到被李老实他们找回来。
江枝问他为什么会去野地找小坟?
二瑞说,小姑是骗子这事他不想告诉爷奶和爹,就让他们一直被骗下去。
就当小姑早已经死了,以后也不再相认,可亲哥死得太冤!
要是哥哥还活着,一定能早些理解娘的苦衷,而不是像自己这样傻。
江枝有些泪目,二瑞虽然傻了一点,但心思最纯净。
关心爱护着家里每一个人,就连自己这个“娘”也没有丝毫怀疑过。
徐小姑这件事在村里沸沸扬扬闹了几天,渐渐的也被农忙冲淡。
农时不等人,是不会留着人唏嘘惆怅的。
割麦子,打麦子,晒麦,村里活多,巧云也下山帮忙。
江枝家里的油菜籽收割打完,就接着打麦。
打麦是苦活,又累又热又脏,全村男女老小齐动。
带着麦穗的麦杆铺在平整压实过的地面上,十几个拿着连枷(连盖)的村民围成一圈。
高高扬起的连枷逐寸敲打着地上的麦杆,一遍又一遍。
等麦粒脱落后,有人收拢到旁边,用大大的粗眼竹筛分离出麦杆和麦叶。
筛下的麦粒还需要经过摇动的风谷机(风车)吹去麦壳,淘出土块,然后才是干净的麦子。
在田贵几人的安排下,所有人分工明确,做事井井有条。
这些都需要记录工分,谁也偷不了懒。
在一群灰头土脸打连枷的人里面,身穿靛蓝衣裙的秦氏格外醒目。
从县城回来她就一直穿着这身衣服,晚上洗白天穿,走在村里昂首挺胸,就好像一只骄傲的蓝孔雀。
不远处李老实也没有偷闲,一只手摇着风车,一手拨着仓斗里的麦粒。
好像是让麦灰呛着了,时不时就要扭头在肩膀上蹭鼻子,趁机往旁边瞟上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