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第137章

以柳黎黎的修为,便是从这个高度落下,落地之时也可以很轻,虽然或许做不到无声无痕,起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是砸在了地面,掀起了一片尘土涟漪,恰好不偏不倚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有着五颜六色小辫子的少女抬头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什么怒容,而是露出了一张带笑的脸,看向了坐在最头的那辆马车上的车夫,笑吟吟道:“康叔叔好,好久不见。”

和此前互送了三千剑到梅梢雪岭的那几位大管家一样,康叔也是虞家的老人了,几乎祖祖辈辈都在虞家干活,是绝对的心腹中的心腹,同时也是一位已经筑基的修士,所以虞丸丸走到哪里,一般都是康叔亲自坐镇。

康叔对这位特征太过明显的少女很有印象,当然也知道对方在南海无涯门中的地位,无论她和虞丸丸之间发生是怎么一回事,但康叔确认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恶意。

更何况,他相信,虞丸丸绝对分得清私事和公事。

他的眼中有了和蔼的笑意,微笑躬身行礼道:“柳圣女,好久不见。”

“康叔叔还是这么客气。叫我黎黎就好。”柳黎黎笑意盎然地上前两步,丝毫不掩饰自己向后探头探脑的动作:“怎么这次只有康叔叔一个人呀?”

虞丸丸大气都不敢出,只希望康叔能接收到他的意念,懂得什么是该说的话和不该说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些后悔,为何不将自己的马车做得更宽大一些,他好临时躲到座位底下。

但很快,虞丸丸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重新坐直了身体,挺直了背脊。

他怕什么?

总不能是怕柳黎黎吧?

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便听康叔道:“当然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许多车夫与执事一同前来,希望这一次的交易也能顺利无偿。”

虞丸丸不肯承认自己在听到了柳黎黎略带失望的“哦”声后,松了口气,心底却又莫名带了点奇特的失落。

本以为这事就要这样告一段落,虞丸丸很慢地向后靠去,努力压抑住了自己胖胖的手指掀开车窗帘向外看一眼的冲动。看書菈

却听康叔倏而喜悦道:“大小姐!”

虞丸丸:!

虞绒绒御剑舟而下,从剑舟边缘翩跹落下,冲着康叔点头笑了笑,再在柳黎黎震惊的目光里,一步跃上马车,很随意地推开了马车的门。

柳黎黎总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细节,但她的嘴还是快于脑子道:“小虞师妹,你干什么!那是虞家的马车……啊咦?虞……”

虞绒绒莫名其妙地转头看着她:“是啊,我家的。”

柳黎黎觉得自己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了。

淦,小虞师妹不就是姓虞吗!

可天下姓虞的人那么多,她没有把两边联系起来也、也正常吧?

下一刻,她又猛地睁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

那、那小虞师妹岂不是虞丸丸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马车里已经传来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阿姐!”虞丸丸完全没想到虞绒绒会和柳黎黎几乎同时出现,但如此时隔一年没见虞绒绒,虞丸丸又实在激动喜悦,到底还是连弩般出声道:“快让我替阿爹和阿娘看看,瘦了没?黑了没?累着苦着了没?快拿好这几个乾坤袋,这个里面是灵石和银票,这个里面是阿娘给你备的衣服,这个是其他一些杂物。”

他仔细看着虞绒绒的脸,反复仔细确认后,才悄然松了口气,再有些抱怨般说道:“这一年来阿姐花销是不错,但怎么没有一次是为你自己要的呀!这样怎么能行!丸丸赚的起的哇!你再多花点,给自己也多花点!什么都好,就是千万别节省!”

耿惊花万万没想到,刚从剑舟上下来,就听到了虞丸丸的这几句话。

十六月目瞪口呆,穷惯了的剑修少女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这几句话的意思,迟疑地看向阮铁:“铁牛啊,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什、什么叫千万别节省?什么叫……再多花点?”

阮铁虽然家世没落,但在此之前,到底也算是一方世家的公子,见识也算多广。

想到了虞绒绒挥袖送出三千剑的举动,以及自己在浮玉山时听到的一些传闻,再加上这一路以来,虞绒绒挥洒自如的模样,当然早已猜到虞绒绒的家世定然不凡。却也没想到不凡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面带担忧劝人多花点的啊!

阮铁脸色麻木,一时之间也不该做出什么表情,只能轻轻拍了拍十六月的肩膀:“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耿惊花听闻,忍无可忍地拂袖道:“怎么习惯!这让人怎么习惯!”

听到他的声音,虞丸丸顿了顿,终于从车厢里探出了一张讨喜的圆脸。

他从车上跳了下来,一阵风一样掠过了柳黎黎,毕恭毕敬地一路小跑到耿惊花面前,认真行了个礼:“感谢耿真君照顾阿姐。”

耿惊花与虞丸丸之间,是当初一个不动声色地递出一箱银票,另一个面无改色地拂袖收下,互相看看又觉得莫名顺眼,或者说冥冥之中趣味相投,相约一起去元沧郡的某间温泉一起搓了个澡的忘年交关系。

否则耿惊花当初也不会那么直接了当地对虞绒绒说出那么一段话来。

所以见虞丸丸这样行礼,耿惊花也不避开,就这么冷哼一声受了,再向虞丸丸伸出了一只手来,轻轻动了动手指。

虞丸丸会意一笑,就要从自己的袖子里掏点私房钱。

却被虞绒绒按住。

“七师伯,这是何意?”虞绒绒微微拧眉。

耿惊花老脸一红,表情却很镇定:“我和丸丸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虞绒绒的目光慢慢转向虞丸丸:“嗯?”

虞丸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虞绒绒的这一声“嗯?”,几乎已经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恐惧,他飞快放弃了所有抵抗,小声道:“就、就……就是一点买话本子的赞助罢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虞绒绒飞快回忆了一番这一路上耿惊花在做什么。

满打满算,记忆里竟然只有睡觉这一桩。

似是猜到了她的所想,耿惊花再冷哼一声:“我们化神真君,看书早就不用眼睛了,都是用神识,那些话本子都在我乾坤袋里,每一本都翻烂了。”

他再吹胡子瞪眼道:“小老头我就这么点爱好,怎么,还不允许吗?”

虞绒绒啼笑皆非,总觉得这老头子在骗人,却也到底懒得拆穿。

她转而看向傅时画,打算向对方介绍一下虞丸丸。

然而她的目光还没落到傅时画身上时,却先在柳黎黎的方向顿住了。是她的错觉吗?

柳黎黎看虞丸丸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哪里不对?

虞绒绒向旁边挪移了几步,凑到了傅时画身边,扯了扯傅时画的袖子,连上了与对方手指之间的灵虚引路,再在心底道:“柳圣女为什么要这么看我们家丸丸?”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怎么感觉,丸丸在故意逃避柳圣女的目光?他有那么多话和七师伯说吗?”

虞丸丸确实其实没有那么多话。

给耿惊花塞完私房钱,虞丸丸理应就该转过去了,毕竟他还有很多事情要找他阿姐。

但,某道实在太过明显的目光精准地钉在他身上,让人想没有察觉都很难。

所以虞丸丸磨磨蹭蹭乱找话题,就是不肯离开耿惊花身边。

要知道,耿惊花到底是长辈,柳黎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断,但若是他和他阿姐讲话,那、那可就说不好了!.

耿惊花已经被虞丸丸的扯东扯西搞得有些恼火了,很是皱眉道:“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虞丸丸硬着头皮干笑道:“就、就也没什么,就想让您看看我有没有和我阿姐一样修行的潜质嘛。没有也没事,有没有什么歪门邪道给我钻研钻研也不错。没有、没有也行……就、就是……”

就不下去了。

耿惊花不耐烦地摆手:“一边去。”

言罢拔腿就走。

虞丸丸一路小跑跟在耿惊花身后:“您可不能不管我啊!哎呀您腿脚都变得这么灵光啦,腰也不疼背也不酸了是不?好事,是好事啊!您走慢点……慢……点……”

慢是不可能慢的。

耿惊花已经腾空而去,也不知道是去找地方买南海风味的话本子了,还是去找这儿的老熟人叙旧了。

虞丸丸希望落空,只得悻悻然倒退了回来,动作很是僵硬,表情很是绝望麻木。

虞绒绒的目光在柳黎黎和虞丸丸之间悄然一转,心中的好奇和吃瓜情绪到底占据了上风,她笑眯眯招呼道:“丸丸啊,来,阿姐带你认识一下。”

她先是过分自然地牵过傅时画:“这是我大师兄,你跟着我喊大师兄就好。”

说完这句,她还回头征求了一下傅时画的意见:“可以吗?”

傅时画勾唇莞尔:“当然可以。”

虞丸丸瞳孔地震,眼神发直地落在虞绒绒和傅时画相握的手上,目光狐疑至极,表面却很是听话地鞠躬行礼:“大师兄好。”

再看向虞绒绒的时候,虞丸丸的眼里已经充满了“阿姐你怎么握着别的男人的手?”、“此大师兄是我想的字面意思的大师兄?还是有另一层深刻含义?”、“大师兄距离姐夫的距离远吗?”一类深奥难解的问题。看書菈

虞绒绒却完全没意识到虞丸丸此刻的震惊,她很快松开了傅时画,再介绍了十六月和阮铁,最后飞快地来到了柳黎黎身边。

“这位是……”她窥着虞丸丸的表情,才开了个头,柳黎黎已经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我是柳黎黎,柳树的柳,黎明的黎,因为我出生的时候,黎明将至。”柳黎黎盯着虞丸丸扑朔的眼神:“虞丸丸,好久不见。”

虞丸丸清了清嗓子,终于缓慢地开口,很是正经道:“好久不见。”

这本是客套之语罢了,却听柳黎黎突然道:“可是为什么会好久呢?你明明拿了我的血,怎么能置我于不顾呢?你可知,只要有我的血在,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能寻到你的踪迹,但我没有去,因为我相信你会来。”

柳黎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负心汉!结果你没有来!”

这一声实在太大,满车队的人几乎都看了过来,再飞快地收回目光,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十六月和阮铁倒吸一口冷气,一时之间也不知应该感慨虞丸丸艺高人胆大,竟然敢招惹满身是毒的柳黎黎……还是无知者无畏,为虞丸丸还能活到今天而鼓掌。

虞绒绒:“……?”

负心汉?什么负心汉?哪种类型的负心汉?!

血?什么血?是哪种血???

她甚至有些无助地看向了傅时画,然后才在对方也有些忍俊不禁却依然安抚的眼神里,缓缓想起了柳黎黎此前给自己血的时候说的话。

是说她的血非常非常珍贵,所以她总共也只给过几个人,包括她爹娘,虞绒绒和……一个负心汉。

实话实说,因为虞绒绒回想起了那本书里的内容,还一度以为那个负心汉难不成是宁无量。

结果这三个字竟然精准定位在了……虞丸丸身上!

虞绒绒震撼至极地看着虞丸丸,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诸如“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丸丸!”、“你背着我和爹娘都做了什么事情?!”一类的情绪反复交替出现在她眼中。

“丸啊……”如此寂静半晌,虞绒绒的声音带着点慌张和欲言又止地响起:“怎么样都好,咱、咱们可不能做负心丸啊。”

南海出好茶,因而招待来宾多在茶室之中,而南海无涯门的茶室无疑也做得很是雅致且满步巧思。

然而此时此刻,并没有人关注那些充满趣味的小细节。

一张隔档将茶室两侧隔开,十六月和阮铁以不便多听他人家事为由,坐在了茶室的另外一边。

傅时画原本也要自然而然地跟着留下,却被虞绒绒扯住了袖子。

“我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虞绒绒表面很是镇定,却带着有些紧张的声音在他心底响了起来:“好歹、好歹你也是大师兄……”

傅时画的目光落在她恰好抬起来的眼眸上,垂眸笑了笑,很是顺从地跟着虞绒绒扯他袖子的力量,跟在了她身后。

虞丸丸虽然有着一种莫名奇特的面临审判般的紧张,但注意力还是微妙地分了一缕在虞绒绒和傅时画身上。

此刻见到傅时画果然随着虞绒绒一起到了另外的这一间茶室,顿时觉得自己此前心中的诸多疑问已经多少有了一点答案。

大师兄距离姐夫的距离,可能、可能不是特别远。

他正这么想着,然后发现,大家落座的位置,俨然像是要对他进行三方审判,怎么看都是将他包围起来的态势,很是不容乐观。

虞绒绒先浅抿了一口刚刚沏好的茶,再看向虞丸丸:“说吧,你都做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你和柳圣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丸丸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下意识顺着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道:“阿姐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虞绒绒一拍桌子:“你怎么还学会反问了?!快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而且,我瞒着你什么了?不都是你瞒着我吗!”

虞丸丸委屈道:“可我、我都看到了!阿姐也该给我一个交代!”

虞绒绒一脸问号:“你看到什么了?”

虞丸丸气沉丹田,闷闷道:“我和柳黎黎都没有拉过手呢!但阿姐和大师兄……拉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