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猛地睁开双眼，双眸中极致的黑暗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人依然是呆滞的。
方旬的手握在她的肩膀上，聿风正捧住她的脸急切呼唤着。
“千羽，醒醒！”
呼吸停顿了几秒，继而大口喘息起来，额头后背全都汗湿了，彻骨的寒冷将她重重包围。
她闭了闭眼，喉头吞咽几下，压下心中那阵难以名状的难受感。
头有些晕，耳旁似乎还充斥着那些可怕的声音，她顺势靠进聿风怀中，努力平复着心跳呼吸。
聿风连忙拥住她，皱着眉望向方旬：“怎么回事？”
方旬摇摇头：“我探查过几次，从未遇到过她这样的情况。”她说完又转过头，那女人依然紧闭双眼，面容安详静谧。
方旬一根根拔下她头上的金针，又喂她吃了几颗药丸，将她放倒在茅草堆上，取出一块绒毯给她盖上。
千羽喘了会儿终于缓过来些，转头看着方旬道：“师母，我看见了。”
方旬闻言狠狠一震，立刻转身抓住她的手腕问道：“看见什么？看见她了吗？快给我说说！”
千羽回想片刻，答道：“她在唱歌，好像是首童谣。”
“什么样的童谣？”方旬连忙问。
千羽回忆着方才听到的，断断续续哼了一小段，方旬一听，眼眶微微泛起了红意。
“是颜汐刚出生时，她时常抱着她哼唱的曲子。”
千羽点头，确实像是摇篮曲之类的歌谣。
“还有吗？还看到什么了？”方旬追问，双眼中充满希望。
千羽能看到哼唱歌谣的女人，说明她的神识并没有完全消散，只是躲起来了。
千羽摇头：“她发现了我，然后就不见了，她的神识具有很强的攻击性，我……”
说到这里，耳边似乎又开始回响起那阵可怕的噪音，她摁住额角，甩了甩头，脑袋一阵阵犯晕。
见她皱眉，聿风不再迟疑，一把将她抱起，快步往外走去。
方旬收起药箱，连忙跟上。
回到上层，涟鲪诧异地看着聿风抱着千羽直接大步走了出去，方旬跟出来，将几只药瓶交到她手中。
“这些还是与从前一样，每日一颗，不可间断。”她交代完便追着前头两人跑了。
聿风一直将千羽抱回先前的院落才放慢了脚步。
“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千羽拍了拍他的胸膛，男人却执意将她抱到檐下才放开。
他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在栏杆横柱上，让她靠着自己坐着，俊颜紧绷，神色不太好看。
千羽拉着他的衣角安慰道：“真的没事了，你别紧张。”
话音刚落，方旬追了过来，快步走到她跟前，先执起她的手腕探了探，而后掏出颗丹药塞进她口中。
苦涩怪异的滋味让人忍不住皱眉，千羽随意感受了一番，连忙囫囵吞了下去。
药丸有点粘嗓子，她用力吞了吞，聿风见状赶紧取出水袋递到她嘴边。
千羽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才冲淡嘴里的苦味儿。
方旬睨了她一眼，冷飕飕问道：“你怎么回事儿？”
千羽被她问懵了：“什么怎么回事？”
“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为何精神力受损如此严重？神魂也有损伤！你这小半年都干嘛去了？还有，半年不到从灵宗到灵尊？你干啥了？”
方旬一股脑问出心中疑惑，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忍不住瞪大双眼质问道：“你该不会是用了什么禁术吧？”
千羽真是佩服她的想象力，以免她思维继续发散，连忙解释道：“没有！师母您别瞎想，您也知道我……灵脉体质比较特殊，所以晋阶会比一般人快些。”
“你管这叫快些？”方旬提高了嗓音，“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提升修为确实是好事，但提升太快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心境凝练不够的话心魔随时会找上门！”
千羽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咕哝了一声：“我知道。”
方旬本就是心思缜密、精神力强大之人，千羽这些小动作小表情怎么可能逃得过她的法眼？
她当即觉得不太对劲，一转眼突然看到了她左耳上外形妖冶的耳饰。
千羽接触到那股视线，下意识想躲，却被眼前女子一把捏住下颌转了过去。
“天刃魔罗虫？”作为万绝谷弟子，方旬自然是认得这玩意儿的。
她思绪一转便想明白了，脸上神色变了几次，语气也严肃冷厉起来：“你心魔发作过了？”
聿风也已经知晓这一情况，只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也一直将这件事压在心中没有询问千羽，此时骤然听方旬提起，心情再度揪紧起来。
千羽声音更小了：“已经压制住了，没出什么大事。”
方旬见她不重视，心中焦急：“心魔之事从无小事！你今日不重视来日必将成为大患！”
“没那么严重吧，我觉得我可以控制，况且师尊给了我天刃清心环，我……”
她想说她已经了解心魔本质，也看透了其根源，知道该如何排解压制，不像他们这个世界的人这般，对心魔束手无策，但方旬显然不给她机会。
她拉起她就往客房走，口中喃喃道：“不行，我得教你一套凝练神魂的法门，你给我过来！”
“唉，师母！您放开我！疼疼疼……师兄救我！”千羽挣不脱方旬的钳制，只能回头冲聿风招手。
男人默默站在廊下，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了。
片刻之后另一扇房门打开，雾牙走出来问道：“我刚刚好像听到公子的声音了，怎么了？”喊那么凄惨，吓了她一大跳。
聿风摇摇头，没回答，身后又传来另一道声音。
“搞定了，咱们可以撤了！唉？我家主子呢？”
聿风转身，眉头拧了起来。
只见凝夜从回廊另一边走了过来，嘴角噙着轻松愉悦的笑意，后头还跟着一脸冷肃的卓不凡，两人一冷一热，对比鲜明。
“少主！”雾牙连忙迎了上去。
凝夜走到聿风跟前，一点儿都不畏惧他脸上的寒意，大大方方笑着问道：“人呢？”
聿风没有回答，冷眼审视他片刻，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凝夜挑眉，笑意未减：“我是谁，前头不都跟你们说过了吗？怎么还问？”
他说着，凑近些看了看聿风的神色，夸张喊道：“哇，你又心情不好了，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一不高兴就找我麻烦，啧啧。”
他边说边摇头咂了咂嘴，语重心长道：“你这样可不行啊，我们家主子不喜欢小气鬼哦！”
眼见男人浑身寒气更甚，凝夜跳开一步道：“你别乱来啊，我现在可是她的人，你想清楚再动手！”
聿风额上青筋直跳，他当然知道他是谁，可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此人给他的感觉太过怪异，明明以前没有见过，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熟悉感。
说熟悉感也并不准确，至少这种感觉并不让他觉得亲近，反倒是这人脸上的笑容让他打心眼里感觉碍眼，只要一见到他，就想将他掀出去！
这种感觉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关键初见此人时并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似乎是在他神识封闭又苏醒之后，再看这人就哪哪儿都不顺眼了。
还有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是知道些什么，话语中总是带着令人费解的深意，让人忍不住揣度。
凝夜维持着笑意，忽而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呢喃：“日子还长着呢，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而后又将嗓音压得更低，接了一句：“就如从前一样。”说完不等聿风发难，旋身疾退，朝着走廊另一头掠去。
劲风贴着耳旁刮过，打在他身后廊柱上，留下一道深痕。
“唉呀，好险，差点破相！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凝夜嬉笑着跑远，边跑边朝身后挥手，“忙了一夜，好累，我去补个觉！”
聿风默默收回手，方才若不是他刻意压制了力道，这走廊怕是已经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