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之岛与之都的废墟阴影处,桃之助手扶刀柄,焦躁地来回踱步。
“怎么还不回来?”他已有了些狐疑,“菊之丞他……”
“桃之助殿下。”阿忍撇了撇嘴,“我看他,恐怕是见势不妙,已经投靠霜月家了。”
提到霜月家,桃之助又有些胸中发闷。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位这么忠诚于父亲与祖父的人,现在却如此面目可憎!
叛徒,果然是个叛徒,我就不该相信他……如果不是将军府里太多人,我真该一刀剁了他!
阿忍的话刺痛了桃之助。
他想到以藏也已经背叛,菊之丞又是以藏的弟弟,该不会真如阿忍所说,菊之丞他……
“桃之助殿下!”这时,一声熟悉的呼唤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只见身穿和服、留着姬发式的菊之丞,领着两个容貌粗鄙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在一旁歇息的锦卫门与堪十郎以及十来位武士,都纷纷起身,走了过来。
“桃之助殿下。”菊之丞欢喜地伸手示意,“这两位是愿意加入我们的仁人志士。”
“这么少?”阿忍撇了撇嘴。
不久前,堪十郎与菊之丞都领命去招募人手。
堪十郎带回来十几人,菊之丞却只带回来两人,相比而言,的确太少了。
桃之助见菊之丞没有背弃,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看到只有两人,看起来还懒懒散散的,也有些不满意。
“说吧,你们为什么要追随我?”他问。
其中一人从头到尾地打量了桃之助几眼,就斜着眼睛,流里流气地说:
“老子也没法子,之前当山贼当得好好的,那群深海帝国的士兵就来断了老子的财路,还四处通缉老子,老子只好来……”
铿锵一声,堪十郎将武士刀从他那形似毛笔的刀鞘中拔出,搭在了这人的脖子旁,吓得这人猛地一个激灵,举起双手。
“你竟敢对桃之助殿下无礼?”堪十郎义愤填膺,“桃之助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御田大名,你敢自称‘老子’?”
“老子……我……我……”
不等这人解释,堪十郎就将刀一抹,殷红喷溅而出。
这人惊恐地双手捂住喉咙,然后径直地倒在地上,哆嗦一阵后,就像是被放血的老母鸡一样,不再动弹。
桃之助皱了皱眉头,看到鲜血,他有些呕吐的欲望,默不作声地倒退了两步。
堪十郎立即在他面前跪下:“桃之助殿下,我有罪,请您责罚,我实在是看不得他羞辱御田殿下,一时情急,就……”
“无……无妨……”桃之助咽下喉咙里的不适,“伱做得很好……你很忠诚……做得对。”
菊之丞讷讷一阵,之前的欢喜消失,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这已是他竭尽所能找来的人手,其他人,包括从前的一些旧相识,都不愿反叛。
他都不明白,堪十郎是怎么找到这么多帮手的。
另外一人早已吓得拜伏在地,高声大叫道:
“殿下饶命!”
“小人……小人本是一介平民,遭到深海帝国与霜月家迫害,听闻殿下归来,崇敬之情犹如和之国的海浪滔滔不绝,立即便来追随!”
“我的忠心,日月可鉴!”
阿忍禁不住在一旁说:“殿下,这就是民心所向,深海帝国与霜月家的暴政注定了他们的统治不会长久。”
桃之助听了,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微微一笑,说:“很好。”
菊之丞却紧抿红唇,因为他知道事情真相。
现在的寻常和之国人,又能吃饱饭,又能攒下一些余钱,还有机会到海外转一转,谁愿意作为反贼,朝不保夕?
无非就是之前的山贼、流寇、黑道之流。
哪有什么受到迫害的平民,前来追随?
跪倒在地这人,之前就是个黑道,在霜月康家还在恵比寿镇装疯卖傻、救济贫民之时曾欺压过霜月康家,又在镇上巧取豪夺。
后来和之国局势翻天覆地般变化,得罪了现任和之国将军,他自觉害怕,就到山野间躲了起来,直到今天。
实际上,霜月康家早就忘了有他这么一号人,哪怕是现在见面也未必能想起来。
菊之丞知晓这些,但看眼前气氛,却不愿意说出来,以免削减本就低落的士气。
只是,桃之助转身看了半天,还是有些丧气。
怎么和锦卫门、阿忍、堪十郎、雷藏他们说的不一样?
我已亮出身份了,为什么就这么十几号人来追随我?
这要怎么打下和之国,光复父亲与祖父的荣耀?
锦卫门好像是看出了桃之助的沮丧,走上前来,说:“殿下,不必忧心,昨天雷藏不是用‘智螺’与我们联络了吗?”
“他与犬岚、猫蝮蛇以及一支毛皮族大军,已经到了和之国外海,只是巡逻的深海帝国舰船太多,他们一大群人没办法混进来。”
“我们已约定好,在和之国内起事,再与他们里应外合,先夺回和之国将军之位,再去攻打凤凰岛。”
“殿下不必忧心,眼前这十几人,就是我们的根基,只要我们打出响动,仰慕您威名的武士只会源源不断地涌来。”
桃之助有些迟疑:“真的是这样吗?”
“肯定会这样!”整张脸刷了白粉末一样的堪十郎,斩钉截铁,“殿下,阿忍不是说了吗?和之国人人都期盼您的归来。”
阿忍被推了出来,也连忙说:“是啊,殿下。他们只是被凯多与大蛇的愚民之策迷惑多年,又被深海帝国与霜月康家吓住了。”
“我们只需响应民意即可!殿下,下决心吧,先夺下九里港湾的那座研究所,让和之国所有人都知晓您归来了!”
“那座研究所里,每日每夜都传出机器的响动,又朝着海里投放可疑的粉末,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夺下并摧毁那里,就等于帮了整个九里的百姓,他们自然会对我们感恩戴德!”
桃之助听了阿忍的话,忍不住连连点头。
因为凯多的缘故,他对这些从外界带来的钢铁巨兽相当反感。
菊之丞却再也忍不住了,他顿了顿心神,走了出来:“殿下,我反对摧毁那座机器!”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他,皱起眉头。
阿忍更是提高了声音。
“又是你!霜月康家、以藏他们反叛,你就说不信,结果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说那机器有害于和之国,你又不信了,是吗?”
桃之助也冷着脸,盯着菊之丞。
菊之丞承受着莫大的压力,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打听过了,那机器与药粉,都是用来解决和之国岛内以及外海的污染问题的……”
“不可能的啊!菊之丞,糊涂啊!”堪十郎连连摇头,“正如阿忍所说,深海帝国的人会这么好心,帮我们和之国?”
锦卫门忍不住叹气,痛心疾首:“菊之丞,你难道也要学你的兄长,把那些外来的,都当做是好的吗?”
桃之助也露出失望的神色。
菊之丞看着众人都不信他,自知接下去的话也不用说了。
那机器与药粉,明明就是能净化污染的啊……九里的百姓们都这么说,他们也的确感受到水质一点一点的变化。
他一个一个人地这么问了,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的确有人抱怨声音太大,可是好处却是明显的。
菊之丞真是百口莫辩。
每次他打算说出点什么来,这群人就拿以藏大哥的事来压他,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心中早就压了一团火。
“好好好。”他语气不善,“你们不信就算了。”
“放肆!”堪十郎指着菊之丞的鼻子,“你这是什么语气?桃之助殿下可就在这里!”
“我……唉……”菊之丞一口气噎在喉咙,“我不说了,总行了吧?”
众人都是一阵冷笑。
菊之丞在这时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好似原本堵塞的思想陡然开放了一样。
他望着眼前的众人,只觉得他们陌生无比。
这群人疯了,他们全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