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亮,有好事的百姓就急忙上了街,不为别的,只为占据最好的位置,见证一场天大的热闹。
七日前,长公主赐婚,明明刚死了儿子的赫连靖弘,非但不敢在府中挂白,还不得不拖着皮开肉绽的身子,躺在榻上操持长子的婚事。..
若是良配倒也算是喜事一桩,还可以去去晦气,可那刘芷嫣毕竟是罪臣之女,又不知被多少人毁了清白,早已声名狼藉……
这桩婚事,说白了,是羞辱也是明晃晃的算计。
只要今日这刘芷嫣能顺顺利利地进了赫连家的门,他们赫连家在朝歌城,便彻底抬不起头了!
赫连一族几代人攒下的军中威望,也会瞬间烟消云散!
街道两旁,比肩接踵,人头攒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王室许久没有过赐婚这种事了,又是这种高门大户家办喜事,你们说,今天那些个世家显贵,文武官员是不是都得来?欸,你们说长公主会来吗?”
“应该会吧……就算赫连一族没落了,那不还有大长公主呢吗?按辈分,她可是……”
“你可拉倒吧!还辈分?达奚淳雅已然被王室给除名了!就算长公主今儿个会来,那也是来看笑话的!”
“呵!你们没看见这赫连家根本都没挂红吗?哪里像是要娶亲的模样?最后还指不定谁看谁的笑话呢……”
“依我看呐,整不好今个儿要出大事……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啊?”
众人愣怔地回头,却始终找不出说话之人。
那颜色,瞧着可真刺眼啊!赫连府正堂里,达奚淳雅瞥着院子里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赫连铮,面色愈发难看,端着茶盏的手,止不住地抖……
“啪!”
一旁的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废物!本……我就算不是大长公主了,还是即墨一族的长辈!今日府中必定宾朋满座,你这死丫头,毁了我的衣裳,还不快扶我进去换了!”
“是!”丫鬟委屈极了,明明是夫人她自己洒了茶水,弄脏了衣衫。
一里一外,二人匆匆对视一眼,达奚淳雅一脸怒色转身向后走去,赫连铮迅速垂眸。
呵……方才那话,她是说与他听的,她在提醒他,虽然赫连家没落了,她也跌到了谷底,但他若想拿回这破烂的一切,还是得靠她……
“大公子?”管家走进院子,见赫连铮一袭红衣站在那里,不由得愣了愣。
“怎么了?”赫连铮蹙着眉头,瞪着年过半百的老仆人。
“没,没什么!老奴只是突然想起了十年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管家赶忙行礼,“大公子,该出门了!”
十年前?赫连铮喉头微哽,那年杏花微雨,他若是没迎她入府该多好啊?..
“大公子?”
“……”
回过神来,赫连铮头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是时候该了结了!
曾经雅致清幽,人来人往的太保府里,一派萧索,除了刘芷嫣所在的房间,其余屋子尽数贴着封条。
自幼照顾她的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脸上始终挂着勉强的笑……
“小姐,长公主仁慈,不仅免了您的罪,还特许您从老宅出嫁,您,您别这样……”
眼泪早已哭干,坐在梳妆镜前的刘芷嫣,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麻木得就像泥塑木雕一般,“不过是利用罢了……难道还要我对她感恩戴德吗?”
“嘘!”小丫鬟红着眼睛,急得四下张望,“小姐,隔墙有耳,您别这么说!”
“……”
老嬷嬷也想劝解一番,可看着她那张被大红嫁衣衬得愈显苍白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家小姐命苦啊,因着是个女儿身,始终不受亲娘待见,爹不疼,娘怨恨的……在府里一直活得战战兢兢的,都比不上个普通丫鬟!
好容易到了可以择婿的年纪,偏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如今一切明了,明知前面是火坑,还得硬着头皮往里跳……这,这搁谁能笑得出来?
“小姐?”一旁的丫鬟偷偷擦去眼角的泪,生怕吓着她,低低地唤了她一声,“赫连家的喜轿就要到了,您该盖上盖头了!”
刘芷嫣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默不作声。
外头突然传来了喜娘不耐烦的声音,“磨磨唧唧的,还没准备好吗?”
不同于别人家娶亲时的欢天喜地,那喜娘扭着身子进门,一张臭脸拉得比驴都长。
扫了眼连个喜字都没有的空屋,她狠狠翻了个白眼,真是晦气!要不是大公子给的银子实在太多,她才不接这活儿呢!
那喜娘看都不看刘芷嫣一眼,只顾对着手中小镜整理自己头上的钗环,“既然娘子家中亲人都下了狱,府上也没什么宾朋……那一切俗礼便都免了吧!”
“你,你欺负人……”
小丫鬟眼泪唰唰地流,却骂不出什么恶毒凶悍的话,因为主子不喜欢,从小便不许她们学那些!
刘芷嫣转身,一眨不眨地瞪着那喜娘,布满血丝的眸底,无光无亮。
那喜娘被她看得脊背发毛,正欲退出房间,刘芷嫣猛地起身,上前“啪啪”给了她两巴掌……
“我再怎样,也是赫连家要明媒正娶的少夫人,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作贱!”
音落,她扯过丫鬟手中的盖头,径直出了房门。
唉!嬷嬷暗暗叹气,小姐要是早这般硬气,也不必吃那么多的苦!
赫连铮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虽穿着一身喜服,却没有半点喜色!见她出来,他犹豫了一下,缓缓朝她伸出手。
呵!刘芷嫣抬眸看着他,止不住勾起一丝苦笑,既然如此不情不愿,当初为何要来招惹她?她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吗?
收回视线,刘芷嫣将那盖头随手扔到地上,绕过赫连铮,径直坐进了轿子里。
伴着一声“起轿”,赫连铮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翻身上马……
望着安安静静的迎亲队伍,围观百姓顿时像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就,就这么走了?”
“嚯!简直开了眼了,就算是办丧事,还要请人吹吹打打呢,这大喜的日子,竟连声唢呐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