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听雪浑然不知小牧氏心里有多幽怨。
她给小舅看了诊,用了药。
自袖中取出一咨文,递给病床前寸步不离侍候的晏仁卿:“有件事儿,要麻烦你去办。”
“同州刺史告灾请银的文书?”
晏仁卿打开一看,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文书上详细写了入冬之后,同州遭逢雪灾的情况,州郡内缺粮严重,灾民受冻、受饿,请求朝廷资助,请求户部拨发太仓银和粮食赈济。
“我批了三十万两银子,五十万石粮食,还有一批过冬的棉衣。”
慕听雪双唇翕动,用一种含笑目光看着他,“你担着户部侍郎的职,这笔赈灾物资核对、发放,属你分内之事。”
回户部干活去!
不管你是不是凶手,少在小舅的病房里转悠,把你的聪明才智用到政务上去,不要搞歪门邪道,把贼心都灭了!
晏仁卿一手拿着高灾的文书,一手端着药碗,面露难色:“可父亲需得人照顾……”
“国家大事要紧。”
晏锡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些,他一脸慈爱地看着小儿子,“为父不妨事儿,有清鸢在,她医术高明,你无需担忧。”
慕听雪温和道:“同州灾情不等人,同州百姓也眼巴巴等着救济粮。”
晏仁卿放下药碗,并不执意尽孝了:“好,我这就去户部衙门,清点赈灾粮银,安排人手。”
他披上一件海青棉袍,拢了拢宽袖,揣紧那份文书,“殿下放心,定不会让中间官吏,有机会染克扣染指批赈灾物资。属下会让它们原封不动发到同州百姓手里。”
慕听雪与他交代了一些要则。
总得来说。
在工作方面,她对仁卿是很满意的。三表弟出身最底层,他过了二十年贫苦的日子,很能和百姓大众共情,在这种有利于民生的政事上,绝不含糊,大局观是有的。
就这样。
她成功把嫌疑人一号给支走了。
万一仁卿真的想害小舅,如此也能避免进一步加害。
“殿下真是女中豪杰,竟然能和小叔叔聊政事聊得热火朝天。”小牧氏赞叹着,勾魂摄魄的眼睛里,涌起羡慕和向往。
她若是也有这份能耐,是不是也能跟夫君有共同话题?
南业总是有看不完的尚书省文书。
慕听雪一抬眼,看到了小牧氏发髻上的紫珍珠簪子,接言道:“表嫂想做官么?”
牧惜蕊忙不迭摇头:“妾身哪里做得了那个,主外者男子之道,主内者妇人之行,我不似夫君有经天纬地之学识才干,成了亲又有了儿子,自当专心相夫教子……”
说到这儿,她顿觉不妥。
长公主也是成了亲有儿子,她一个儿子,长公主有两个也没在家相夫教子,而是行了“主外男子之道”。
她这话道有点像是在说长公主的不是了。
牧惜蕊掐了自己一把,改口道,“殿下莫误会,妾身没有别的意思,您誉声响于朝内外,您当官是……”
“表嫂莫慌。”
慕听雪见她有些语无伦次了,宽慰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二表哥主外,你主内,家里乾坤有序,也很好。”
接下来的五日。
慕听雪都给仁卿安排了满满当当的工作。
并亲自看着小舅吃解药。
确定他体内的残余砒霜毒性,已经彻底清除,并针对急性肾炎进行了治疗,效果初显。
这五天,对于牧惜蕊来说,却是无比煎熬的。
她夫君,又不着家了。
而长公主住在右相府给公爹治病,摄政王又总是与她出双入对,天黑之前,一定从军营赶回来,去咸亨阁陪妻子,情合关雎之好。
下午。
牧惜蕊正在给孩子绣小衣服,就听到廊外两个嘴碎的婆子,搁那儿偷偷议论。
“摄政王殿下真是天下无双呢,有通宵的本事。我侄子是咸亨阁的护院,昨儿他值夜。”
“当真弄了一夜?”
“那可不,估计要不了多久,晏家又要添丁了。”
“啧,这世上啊,不知道有多少不济事的男人。一个雄赳赳的大汉,一点勇力也无;一个偏偏少年,一点文墨也无。花架子。”
……
这种年纪比较长的婆子,说起嘴来,没个荤素禁忌的。
可这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小牧氏一阵抓心挠肝,一股邪火自身上烧起,窜到了脑子里,深宅寂寞的幽怨几乎焚毁了她的理智。绣花针不小心刺破了手指,溢出血珠。
为什么呢?
她就没这样的好命,嫁一个像摄政王那样有本钱又有通宵本事的男人?
这日子,算是半个守活寡了。
她太空虚了。欲壑难填。
“少夫人,这礼盒,是给您的。”
就在这个时候,牧惜蕊的贴身丫鬟,捧着个极为精致的锦盒进来。
牧惜蕊打开,只见里头躺着一本书,是上阴学宫的棋谱:“谁送来的?”
她喜欢下棋,精于棋道。
尤其喜欢钻研一些古老的棋谱残局,知道她这个兴趣爱好的人不少。
丫鬟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附耳过去:“是高福。”
牧惜蕊瞳孔骤然一缩,立刻把盖子盖上:“还回去。”
高富,是高彦崇德管家心腹。
那丫鬟是牧家陪嫁过来的,自小伺候牧惜蕊,知晓她的过往。而且她还收了高福的银子,便道:“一本棋谱而已,就算是普通朋友,也送得。夫人何须送回去,倒显得是咱心虚了。”
牧惜蕊死死地盯着那上阴学宫的残棋棋谱,脑海中浮现高彦崇的身影来。
四年了。
她早就下定决心,要跟南业一起好好过日子。
夫君除了对她有些冷淡,于女色没那么要紧,其他各方面,容貌、学识、文才、书画、官职、权势,都胜高彦崇不止一筹。
收下了棋谱,贴身丫鬟继续道:“高世子约您去火锅楼,吃顿便饭。”
小牧氏闭上眼睛:“回绝了。”
“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也算是师兄妹呢,又跟上阴学宫的棋圣一起学棋。”
不管丫鬟怎么劝,牧惜蕊都没答应。
她此刻心乱如麻。
她深夜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并不是旧情人高彦崇,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