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医馆的建造、医疗考公费用、抗疫医疗队支出、恩荣宴。
全都是慕听雪从私库出钱办的。
作为一名从现代穿过来的外科女,她对医疗行业,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纵然在古代,处处受掣,谤议四起,政敌扇阴风点鬼火,这个马蜂窝她也捅定了!
今日,她让民间女大夫做御医,来日,她还要让天下女子跟自己一样站在朝堂上。
恩荣宴。
熏香、设帷,置备酒具、餐具,八珍席,琼浆饮。
乐工三十人,古琴三人,萧三人,笙三人,琵琶四人,箜篌四人,大鼓二人……齐奏雅乐。
百桌宴席,宴请一百一十三名录取者,以及参与监考、批卷、印卷、维持考试治安的所有公职人员。
“拜见长公主殿下千岁!”
“都起来吧。”
慕听雪微微抬手,“尔等今日登榜之喜,本公主是来道贺的。”
众男大夫、女医心潮澎湃。
常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长公主就是他们的伯乐!
他们作为第一批被录取的执医者,得长公主拔擢,或入仕途,或可持证契开国家认可的医馆,不说前途一片光明,至少生计不愁。
慕听雪以茶代酒,鼓励道:“人命至重,一方济之。诸位皆是百里挑一之良医,日后当行仁德于黎庶,救人救世救天道,悬壶济世献荣光。”
“谢殿下。”
众人举杯,饮下一觞恩荣酒。
慕听雪是一个乐于融入群众的领导,说完了鼓励的话,她就走到了这些医者当中,与他们聊聊天,多勉励勉励他们。
这相当于是自己带出来的第一届医学门生了。
“殿下,您还记得小的么?”
一个高大健壮,眉目如鹰的英挺男子,十分激动,又不失矜持,“小的是白帝城的府兵第八名,跟荒竺总兵是一个小队的,在队中担任医疗兵。”
慕听雪嘴角微微上翘,想起来了;“记得,你们几个在尖兵营考核的时候,掉进荒竺挖的陷阱里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马周,白天练兵,晚上看医书,跟总兵请了三天假,想来云都考个证儿。”
“小伙子很不错嘛。”觉悟很高。
“殿下谬赞了,嘿嘿。您给小的分配到沧州担任医官,小的可以不去赴任么?我想继续回去白帝城尖兵营。”
马周是第九名。但他不想当那个八品司医。
尖兵营的福利多好啊!
“可以。”
慕听雪答应了,“给你派发别的职位——担任尖兵营医疗兵队长,教其他医疗兵医术。”
“是!殿下!小的定当竭尽忠忱!”
*。*。*
三月春阳。
午时。
慕听雪带着一支医疗队伍来了,随行的还有几车药物,防止大夫感染。
至于伙食费,包含在一百两里头了,如果再派遣士兵运送粮食,就太麻烦了。
走马上任的密州刺史,宗政元直,等在城门口,见到这个阵仗,也不免惊叹。
“殿下,请问这些是?”
“支援密州抗疫的大夫,三千人。万望宗政大人不要推辞。”
宗政元直哪里会推辞?他简直欣喜若狂。
因上疏劝诫先帝不要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他被下了昭狱,在牢里关了七年,断了三根骨头,瞎了一只眼,得蒙天恩,平反大赦,官复原职。
长公主不止把他从牢里捞了出来,还送了他一份临别大礼!
“殿下深明大义,有此三千人,密州无忧矣!”
宗政元直眼角泛红,对着慕听雪跪下行了个大礼,这个女人,是他命中的贵人。
这支医疗抗疫队伍,等于是给他送了一项政绩。
一旦抗疫成功,朝廷会嘉奖他这个刺史。
“卑职本昭狱一罪臣,旦夕且死,得您重用,必效死以报!”
“密州地理位置很重要,跟北境就隔着一条河。你好好抚慰百姓。”
“臣定不负殿下!”
宗政元直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带领三千人的抗疫医疗队,向密州进发。
*。*。*
医疗考公的事儿告一段落。
慕听雪略感疲惫,决定打轿回府,睡个美美的白日懒觉。
甫一进门。
景修就迎了上来:“殿下,有一位和尚找您。”
慕听雪入书房,呷了一杯清热解毒的金银花茶:“曾经在太常寺、鸿胪寺挂职,被我裁汰了的和尚?”
该不会是记仇,上门找茬儿的吧。
景修摇头:“属下也参详不透,那和尚说是打白帝城来的,路过此地,特来拜望。”
慕听雪心中一格登:“快请!本公主有重要的事与之磋商。”
须臾之后。
法院禅师,于慕听雪的对面蒲团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公主大善,以仁为政,大平冤狱。贫僧日日诵经,恳求观音菩萨保佑您。”
慕听雪察言观色,这老和尚是登门致谢的。
因为她向母后请求,为罪太子平反,为兰陵萧氏平反。
他不是以萧望之的身份来的,而是以佛门弟子的身份来的——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沉默了少顷,慕听雪心生一计。
“禅师,荒竺还好么?”
“很好,日日为殿下操练尖兵营,守护城内百姓。”
“禅师来云都,是为了什么?”
“来探望长公主。”
“还有呢?”慕听雪紧追不舍。
法愿禅师沉默了。
“禅师,您不想念亲人么?”慕听雪盯着他,“兰陵萧氏已得平反,您可以为父母妻儿兄弟立碑、篆文了。”
更深的沉默。
半晌之后,老和尚发出了一身极为沉重的叹息:“贫僧是出家人,已断绝红尘亲缘。”
慕听雪决定攻破他最后的心理防线:“您不想念他们么?”
老和尚勾头不语。
但捧着茶杯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怎么能不想呢?
可一旦承认,就等于是违背了出家人五蕴皆空的理念,他潜心修佛二十载……
“想念自己的亲人,是很正常的,您不该因此而感到痛苦。”
慕听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逼迫的意思,她的态度极为柔和,“七情六欲是人与生俱来的,亲情也是其中之一,何必执着于灭人欲?您不可能把亲情灭掉,它存在,即是合理的。”
老和尚越发为自己无法断绝人欲,而感到羞愧。
几十年的坚定佛心,竟被一个小姑娘给说动了。
“禅师,您看窗外的晴空。”
老和尚看了过去,阳光和煦,晴空万里,十分澄澈。
“喜欢么?”
“喜欢。”大自然的风景,谁不喜欢呢。
“您不能因为喜欢晴空,就让天不生云彩。”
慕听雪的心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当您的执行力,与您的认知不相符,那么认知就会让您痛苦,精神内耗。”
萧望之猛然站了起来。
他这些日子以来,日夜痛苦不已,作为一个出家人本该灭了七情六欲,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渴望,出发来了云都。
到了云都,又不敢去为亲人们扫墓,为他们重新立碑、纂文,修建寝地。唯恐多看一眼,就一发不可收拾,就违背了心中的佛。
他起身离开书房。
“禅师去哪儿?”
“去给亲人扫墓、立碑。”萧望之的目光不再迷茫,“殿下既向太后请求,赦免了萧某妻儿父母、兄弟姐妹罪人的身份,恢复名誉。萧某自当还俗,去探望他们,以兰陵侯萧氏亲族之礼,重新风光下葬,并竭力寻找萧氏残存幸存者,庇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