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玥此时已经快走出神农架的深处。
对她来说出去的路很安全,就是得时刻控制那些生物远离她,稍稍有点累。
用信息素驱赶走两只路过看热闹的白化赤狐,她拔了根狗尾巴草,拿毛茸茸的一端挡住手心里攀爬的铜绿丽金龟。
甲壳虫就是漂亮,尤其是金龟子,背壳带着金属色,像机械拼凑,亮眼得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它的美丽。
这只铜绿丽金龟尤其美丽,铜绿色的壳在阳光下映出点金色和暗红色,配色高级又神秘。
她忍不住上手摸金龟子的壳,边摸边跨过林间的一条小水沟,这时候忽然听见远处山上传来“砰砰”两声枪响。
声音在山林间回荡,惊起一群群的鸟到处乱飞。
凌江玥顿一下,脚步仍然跨出去踏在了石头上,才回头往后望。
看位置,蔺峥他们已经不在水潭周围,应该在离开路上。那他们开枪干什么?被这儿的“原住民”围攻了?
走出小水沟没几分钟,就是未开放区的边界线,只要溜出去她就能离开这里,离开熟悉的人,继续去过自己的生活。
但她脚步越来越缓慢,最后干脆倒了回去,站在一个隐蔽的位置,等着再看最后一眼。
起码知道他是安全的。
她想着,特调处的人都很有经验,多少次死里逃生,这点危险肯定能安然无恙躲过去。
但两个小时后,她却看见蒋雨行扶着蔺峥跑出来了。
四个人行色匆匆,说话交流不大声,但她侧耳都能听见。
“跟外面的人联系了吗?他腹部的伤必须第一时间得到清洗。”林珈沉声问。
“联系了,但还没收到他们回复。蔺哥流血好多,我们得找个安全点的平坦空地先简单处理一下。”许嘉言说。
蒋雨行在边上低骂:“我靠!没想到避开那么多危险东西,最后差点折在一群猴子手里!打架还带家族三代,真他妈不讲道理。蔺哥?蔺哥你别往下滑啊!快快快帮把手,他的血都流我腿上了!”
没有蔺峥的声音。听林珈他们的对话内容,他大概是被猴子挠了,可能伤口还有点深。
这原始森林里的猴子战斗力可不一般,爪子比剪刀手爱德华还深,携带的病菌又多,对人体造成的伤害不能轻视。
聪明又记仇且会群体作战的种族都不好惹。
凌江玥在另一边看着他们找空地让蔺峥坐下,轻轻嗅了嗅,闻到空气中一点熟悉的味道——
就算是流到体外的血液,也带着信息素的味道。她对蔺峥的性信息素再熟悉不过,不用特意分辨也能感知到他强势的存在。
看来真的受伤有点严重。
她拧着眉毛注视那边,看林珈给蔺峥简单处理了伤口后用绷带缠上,刚缠一两圈,血渗出白色绷带,在那截腰上格外明显。
真可怜。凌江玥盯了会儿,摸着铜绿丽金龟转过身,没什么留恋地离开神农架。
…
从林区回到正常居住区,蔺峥还坚持住安排了两件事,然后才虚弱地闭上眼睛被送往医院。
为防止感染,伤口必须经过严格的消毒,他们带着的东西没办法做到多精确,只能去医院。
除了他去医院,其他人都按照计划在给“飞龙目击案”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等忙得差不多,林珈抛下蒋雨行和许嘉言,提前去了医院,坐在蔺峥面前,面无表情盯着他几分钟。
“浑身是伤,真可怜啊,我看了都心疼。”看完她冷笑一声。
蔺峥没说话,看着窗外,呼吸平缓。
过了会儿他嗓音低哑说:“收尾后尽快回去。”
林珈盯着他:“没收尾也能回去,我把你送回去躺进治疗仪里。”
蔺峥平静道:“不用,我请个假回去休息两天。”
林珈站起来俯视他,哧一声:“我看你真的是疯了!苦肉计这种狗血手段有一天还能出现在你身上,当时要是不小心,你今天就该盖上白布荣归火葬场了!”
“猴子而已。”
“神农架的所有生物都不能小看,光是一点细菌就能要了你的命!之前那些浮游生物寄生在你血管里,还没给你点警醒吗?!”
蔺峥没回答,望向窗外灿烂阳光下浓郁的绿荫,看着枝叶晃动都能想象出一阵风的凉爽。
“夏天的神农架最危险,你说她这两天在深山里是怎么度过的?”他自言自语。
许久后又偏头看着林珈,眉眼疲惫低垂,沙哑说:“我已经半年没见过她了。”
或许在还没确定她身份之前,在水母案之前,在他动心的时候,他就已经“死”在她手上了。
林珈抿着嘴无话可说,给他拔了针头,一言不发送他回去。
长途跋涉回去,到地方看他下车,林珈又在后面叫住他。
“你知道实验体感情和心理都不正常吧?这不是她的错,但不可否认她在一段感情里是不健全的。如果她不给你回应,不回来,不关心你的死活,你要怎么办?”
蔺峥头也不回道:“凡事以‘如果不会’开头,那我也是不健全的。”
爱一个人,怎么会时刻想着“如果她不爱我”,应该是时刻隐晦渴求着“她的爱至少有一点是真的”。
他回了家,没关门,忍着痛和疲倦,坐在沙发上等人。
从白天等到晚上,门外除了风钻进来吹得骨头发冷,什么动静都没有。
蔺峥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茶几上平静无波的一杯水,盯得眼睛干涩发酸,抬头时眼睛被灯光闪了下,才惊觉已经半夜。
他身上的伤口又在渗血出来,他好像一瞬间就疲惫万倍,指尖推倒了水杯,冷透的水洒在玻璃茶几上,依稀照出他冷漠的神色。
全世界都是寂静的,不会有人从他门前经过按响他的门铃,就算他装聋作哑选择遗忘她的欺骗…蔺峥被疲倦淹没,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不再动弹,像尊石雕。
再醒来时,外面天将亮未亮,他掀了掀眼皮,打算继续睡,却听见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瞬间清醒,僵硬着转过一点视线。
凌江玥坐在餐台的高脚凳上,晃着腿啃苹果,对上他眼神,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
“你在等我?”
蔺峥的眼睛仿佛比几个小时前还干涩发酸,喉结起伏一下,说不出话来,只是缓慢朝着她伸出手臂。
凌江玥扔开苹果,走到沙发前看了看他,找个尽量不碰到他伤口的位置,窝进他怀里,然后仿佛肋骨嵌进了正确位置似的喟叹一声。
蔺峥的手越收越紧,往下埋头在她颈侧,姿势像纠缠难解的藤蔓,但对话却像水陆不相逢的天敌。
“我只看你一眼。”
“嗯。”
我们也只相爱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