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元刺激确实要出结果了，蒋雨行像研究出了导弹发射系统一样，把最后点确定的按钮贴上了红色试纸，邀请蔺峥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你知道这设备有多神奇吗？原本和数据库里已有的脑电波频段比对，找出实验者的大脑反应，可以不用对方说话也得出回答这一点已经很牛逼了，但是！”
“没想到它和神经毒素才是好搭档！我们给海马体和松果体注射了微量神经毒素，再把画像、声音等特定条件转化电刺激，观察尸体神经元对熟悉特点的电信号反馈，直接确定嫌疑人的特征符合哪张照片哪段音频……”
“总之太牛了，这要是用到刑侦案里，就算受害人死了或者嫌疑人拒绝配合，我们也可以通过神经元数据直接获得信息！”他表现得很激动。
林珈在边上泼冷水：“然后警方每月开支上百万，每个嫌疑人和受害人的大脑还会变成一团浆糊，因为死得太惨，警方被家属投诉每天打官司。”
蒋雨行：“……”
他的变态科学家之魂冷静下来，撇嘴找蔺峥点按钮，才发现蔺峥的脸色阴沉如同黑云压顶，难看到了极点。
“蔺哥……”
“你们先出去。”他声音还算平静，但听的人很容易感觉出平静下压制的紧绷。
蒋雨行不明所以地请示了一眼林珈，被她偏头示意一下。他们噤声出去，林珈还给关上了门。
蔺峥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抬腿往设备前走。
放置在实验舱里的尸体口鼻和眼眶里都溢出了淡黄色液体，是脑脊液的溢出，再来两次脑电波刺激估计就会彻底液化，神经元细胞永久死亡。
——为什么偏偏还要剩下这一两次，让他有充足的理由去证明自己的猜想。
他站在设备前，蒋雨行和林珈已经把嫌疑人线索范围缩小到了年轻女性——可能是实验体本就都年轻，所以他们得出这个结论也没往某个人身上想。
屏幕上是已经设置好的药物和生物电流释放参数，还有参考的图片音频，只需要点一下最后的确认按钮，就能得出具体的线索。
蔺峥打开了手机，翻出唯一的一张凌江玥的照片，目光在眉眼弯弯的笑脸上停留片刻。
然后把照片上传到设备，混在那一堆参考图片中，点了确认。
实验室冷冰冰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侧脸冷漠，只有垂下去的手僵直中有些颤抖。
屏幕上的数据来回比对，尸体被刺激得抽搐，他的心脏也跟着被拉扯，跳动缓慢还是快速，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滴——”结果出来了，最符合尸体神经元“认识”的参考图片被放大到整个屏幕。
是凌江玥那张眉眼弯弯的笑脸照。
尘埃落定。蔺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耳边全是嗡鸣声。
但身份责任使然，他的大脑又非常清晰，之前泡在浑水里看不清的线索此刻全都浮现出来，一条条指向这个结果。
对啊，凌家大把的钱撒出去，坚持找了十年都找不到凌江玥，理由是被困在没人知道的地下实验室里显然更值得相信。
她的视觉能力很特殊，如果仅仅是肾上腺色素的改造作用，那麦司卡林被发现后的这一百多年里，早应该出现很多类似的特殊人群。如果是人体实验得来的，就能说得通了。
还有她同时出现在野人案，次声波鳗怪案中，也不应该是巧合，就算有Kyle他们的参与，也不该这么巧。
齐稚鱼说她有古怪；林珈说她对能力的运用接受太快了；生日宴那天她轻而易举被Kyle带走；枪杀Kyle他们时她确实有点积极，全程盯着眼睛射击…
她接触过神经毒素蟾蜍，身份也安全，所以可以接近华春杳让他产生被铁线虫寄生的幻觉。
她知道内部信息，所以提前找上了龚殷桃。
她看着路锗之缩水的尸体一点也不害怕，她说7号房间里那些生物的眼睛都被放大了，她坐在架子床下铺熟悉地晃脚……
蔺峥僵立在那张照片前很久。
久到坚持不住，他手臂撑着实验台，闭上眼头深深地低垂下去，脖颈和肩背的线条绷紧，黑色夹克背面被肩胛骨顶出弧度。
凌江玥真的杀了人吗？最近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她做的吗？
他疑心自己陷入了“按结果分析原因”的通病，会因为这个结果把不对的线索也编造在她身上。
可是越想，就越混乱，仿佛前后各有一片沼泽，吸力撕扯着他的理智和情绪。
或许这个设备出错了呢？或许那个简笔画笑脸也不只她一个人会画呢？或许…或许她只是被逼无奈的帮凶呢？
他主观偏向这些小概率事件，却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他只是需要另一个证据来再次坐实猜测，一个很重要的证据。
过了很久，腕表的时针跳过一个刻度，蔺峥打开了实验室的门，没什么表情地走出去。
林珈和蒋雨行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目光先把他绕一圈，斟酌着问：“得出结果了吗？”
“嗯，一个绑着头发的年轻女性，声音偏温柔，其中龚殷桃对电话铃声有反应，那个人应该在她病床前打过一通电话。”
林珈仍然注视着他，语气试探：“我以为你是已经提前有了怀疑人选，进去做针对性测试的。”
“是有怀疑的对象，不过身份特殊，而且和得出的结果有出入，我需要再确认一下。”他冷淡说完，顺手拿起桌上的枪，检查了弹夹后插进后腰皮带里。
“路锗之实验室里的资料和尸体检查完了吗？”
林珈：“我刚去问了许嘉言和展颜，整理出来的资料都是实验项目内容，没有人员信息，DNA检测还在进行中，目前能确定的只有那具泡在盐水池里的腌黄瓜尸体确实是路锗之。不过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尸体里有十二具是穿着统一无菌服的实验体，耳朵背后和10号一样有数字印记，可是数字不连贯，1号，6号，7号和9号都不在。”
蔺峥：“你是说有四个实验体在实验室坍塌之前逃了出去？”
林珈耸耸肩：“不确定是逃出去了，还是早就死在了实验中。但我们最好往最差的结果想——动手的是四个有特殊能力的改造人。”
改造人。
蔺峥呼吸一窒，沉默会儿后抓起车钥匙说：“继续查。我有事出去一趟。”